闻机起悟说豆饼

船工堂-山左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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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机起悟”听之耳熟,这是否“闻鸡起舞”的擦边词?答案no!就“舞”字与“悟”字而言,前者发音为三声,后者发音为四声,倘若操着变调的地方普通话发声的话就很难分辨出来,但是“舞”“悟”之意却大相径庭“舞”是按一定的节奏转动身体表演各种姿势:舞蹈。舞技。“悟”是理解,明白,觉醒:醒悟,领悟。

    那么“闻机起悟”又作何解?准确的说就是听着插卡机里下载的音频资料闻有所思,听有所悟,此悟虽不系大彻大悟但却能触及灵魂,此悟虽不系长篇大论但却有瞬间的感慨入篇,(多年来写日记的习惯总没间断)别小看瞬间的入篇是“枣核子解板——没几锯(句)”她却能使我们永记艰辛的过去而倍加珍惜幸福之今日。

    阳历6月的最后一天,气温闷热,天上云彩如跑马,老天爷就是不下雨。上午社区召开中共成立九十二周年庆祝大会,全体党员都得到场,本人照例又热血沸腾了一回。

    晚饭后稍息,依旧拿着电器出发公园,这是我十几年来的老规矩,凌晨爬山锻炼,晚间公园遛弯,一如既往,风雨无阻。“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是强身健体的箴言,虽说不是伟大、光荣、正确的话我却坚信不移并全心全意地践行着。

    一脚踏进公园大门立刻机械的戴好耳塞拧开电门,开始了我每天散步在林荫花圃间必须的音频享受,今儿的音频是我昨晚专门从网上精选下载的有声小说“夹边沟记事”以往的歌曲早已听烦,不如换点陈年旧事在散步中休闲。

    电门打开,播音员就用那低沉的声音讲述着已封尘了五十多年共和国的那段“反右光辉史”;“在甘肃河西走廊西端茫茫的戈壁滩上有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叫夹边沟,那里曾是一批右派分子的流放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那里的三千多名被押右派一个个病饿而死最终仅数百人生还其情节悲壮凄惨令人落泪,其往事令人无法理解,当今盛世和谐的幸福感瞬间完完全全被“夹”的溜光。不知不觉顺着林荫花圃憨憨的转悠了n圈毫无倦意,要按平时早该是打道回府的时辰,但我的心依然被深深地夹着,夹得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夹”的年代。

    “夹”的年代正逢我忍饥挨饿上小学的1961年,初春,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还没等洗完脸她就把精心缝制的蓝布书包塞在我怀里;“快走吧,可别晚了上学。用手揉搓着不愿意睁开的双眼我晕晕蹬蹬。“哎,等会,别吱声,可别叫你姐姐们知道了。”走到大门口母亲神秘的掏出一捧吃食放到我书包里“哦,知道了。”我也学着她神秘的样子抬脸回应着,什么宝贝值得她这样神神叨叨,才出胡同口,我迫不及待的把手伸向书包摸索起来;“不外乎又是一把胡萝卜干子吧,至于吗。”我满不在乎的自言自语。早起上学总能在母亲那里独自领到一把胡萝卜干子,这是对我这个全家唯一有学问人的特别犒赏,您可别小看这种犒赏,那是父亲像做贼一样在黑市上花五元一斤买来的,尽管嚼在嘴里甜的腻歪,可姐姐们绝对是吃不到的,按三姐的话说这物件是俺的专供,其他人想吃?没门!

    什么好吃的?饥肠辘辘的我伸长脖子接连咽了几口吐沫,随即加快了在书包里摸索的速度。嘿!啥玩意,硬邦邦的还有点扎手?(胡萝卜干子抓起来就像一条条的小泥鳅,肉乎乎软绵绵的,不用尝就知道它甜的瘆人,它也绝不会扎手)豆饼!我惊喜看着抓在手里的美味,咦,母亲今儿给的特供竟还提高了档次。香喷喷的豆饼没用几口就让我给吞的干干净净,食欲正旺不能就此作罢,蹲在路边把书本掏出,小心将书包抖搂个底朝天,哪怕一点碎末也不能放过,我努力转动着脖子连连舔着嘴唇,使劲地用舌头灵巧的打扫着粘在嘴边的残渣。

    “娘,您早晨给我的‘好么’(俗称好吃的东西)哪里来的?真香。”放学后,我跑到厨房里给正在大锅前烧糊糊的母亲跟前甜甜的献媚。“哪里来的?还不多亏了你三叔,他怕饿坏了你的身子骨耽误了你的学习,昨晚上他用抹布包了点豆饼偷偷揣在怀里送来的。”

    “还是俺三叔幸福,天天都能吃这么香的东西。”我眨巴着眼睛仰脸给娘套着近乎。

    “傻孩子,这是你三叔厂子里喂猪的东西,食品公司为了追肥猪,猪食都是用芋头干子加豆饼一块烀熟来喂猪的。”母亲一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即将开锅的糊糊,一边唉声叹气的说。

    近几个月来闹饥荒,家里眼看着就要断顿子,每天的饭单子千篇一律;地瓜面加干菜叶子的糊糊稀得能照出人脸来,全家人抱着碗光喝,没有干粮吃,喝的再多也不禁饿,撑得肚皮再大还是觉着空落落的。

    “还有多些,叫俺姐姐也尝尝行不?”“用抹布包来的你说能有多些?光你自己吃,每天早晨一小把也撑不了几天。”

    “三叔要是经常给送点来,让咱全家人也能和我一样打打牙祭多好,娘,三叔的命真好,俺长大了也去当工人。”

    “你可别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了,他那是干偷事,真要是叫公家人知道了非得砸了他的饭碗子不可。”母亲苦笑着盖上锅盖,命我喊家人吃饭,全家人立马围坐一起,继续喝着永不换样的地瓜面加干菜叶子糊糊。

    我突然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那两句话;“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中用。”“生瞎人可别生瞎命。”我不相信什么“宿命论”可就是在那个“夹”的年代里,这两句话就有这么应验!

    父母真不该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来,要是托生个猪多好,托生个人忍饥挨饿没饭吃,托生个猪顿顿都能享用上热腾腾的芋头干子加豆饼的美食。双手捧碗的我当真就胡思乱想起来。

    自打进学屋门起,老师们不是常常教导我们说;在万恶的旧社会人们被三座大山压着都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吗?老师们不是常常教导我们说;伟大领袖领着咱推翻了三座大山,成立了新中国我们都过上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幸福日子了吗?可我这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红色少年咋也过上了猪狗不如的生活了呢?我低头深深地沉思着悄然走进了教室。

    公园里跳舞的人们起场了,休闲散步的人们稀少了,可我插卡机里的播音员还继续哭诉着“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那里的三千多名被押右派一个个病饿而死最终仅数百人生还”

    2013年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