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吴越之歌

傲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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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265年,秦国历史上不容忽视的一个女人芈八子,年过八旬,总算走完了看似漫长,却又短暂的一生。

    芈八子是楚国之女,远嫁秦国,因生三子,被秦惠王封为八子。秦国后宫划分为八个等级,既王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芈八子位居人后,等级低下,地位不高。

    然,这个女人不是凭借自己的美貌俘获君王之心,而是美貌、才华兼得,又懂得隐藏自己的实力。她不仅在秦国复杂的后宫之中生存,并茁壮成长。

    公元前307年,年少的秦武王图周鼎,夺姬周天下而死。芈八子不甘心被命运摆布,与天争命。芈八子联合楚籍大臣扶持公子芾与秦惠后、秦武后及嬴姓宗室支持的公子壮相争。引发了秦国长达三年之久的内乱,也叫季君之乱。

    这场动乱,芈八子击败了秦惠后,掌控秦国朝政,却因赵武灵王插手秦国内政,秦国的王不是公子芾,而成为了远在燕国为质的公子稷。

    芈八子以四贵之力,制衡秦王稷,亲自与赵武灵王及诸侯国周旋。秦国不仅解除了楚、赵两国一南一北的威胁,反而还击韩、魏,伐南楚。虽孟尝君率领齐、韩、魏联盟攻破了秦国的函谷关,但芈八子也守住了秦国。

    及至赵武灵王、楚怀王、韩襄王、魏襄王同年死去,诸侯国君更替之际。秦国休养生息,以强国力。芈八子见山东六国有变,以白起为将,兵伐韩、魏,伊阕之战大破魏、韩联军,韩、魏两国一蹶不振。

    芈八子见东边的威胁解除,趁着楚国人心不齐之时,又以白起为将,南下伐楚。白起不仅大破楚军,攻破楚都,还马踏楚王陵。楚国也一蹶不振。

    义渠之乱,为祸秦国数百年,却被芈八子诱灭。义渠两个字,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秦王稷念及秦宣太后的功与过,追加秦太后谥号为‘宣’,并举行盛大的仪式,为其送葬。

    这夜,有一人深处庭院,望着月明星稀,感叹道:“月,还是家乡的美啊!”

    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楚国的太子公子完。公子完是楚怀王之孙、楚王熊横之子。楚怀王入秦被扣,楚王横继位,不发兵雪耻,最终导致楚怀王客死秦国。楚怀王的死,也导致秦、楚两国交恶。

    楚王横继位,没有励精图治,为国雪耻,反而疏远屈原等贤能之人,导致楚国国力大衰。秦国见楚国人心不稳,发兵伐楚。秦国一战,得楚国巫郡、黔中郡;再战,破楚都鄢郢;三战,向东打到了竟陵,吓得楚王迁都。

    楚王横见打不赢秦国,只能送楚太子完去秦国为质求和。

    “太子所言不错,月,还是故国的美。”说话间,一人从黑暗的角落之中走了出来,来到楚太子近旁。

    楚太子见是主动陪自己来秦国受罪的黄歇,感叹道:“故国虽美,我却只能徒留秦国。”

    黄歇听出楚太子话中的感伤,轻声道:“太子来秦国日久,该归国了。”

    楚太子做梦都想回到楚国,可,他真的能回去吗?

    黄歇见楚太子沉默不语,却听见他无奈的叹息,又道:“臣听使者来禀,王上身体大不如前。太子,我们要做好归国的准备。”

    楚太子问道:“我们如何回去。”

    当下黄歇将自己想好的计策,教给了楚太子,并又叮嘱了几句。楚太子闻言,觉得此计不可行,问道:“秦王,不放我归国,又如何。”

    黄歇很有把握地说道:“太子以王上病重,回国守孝为由,再以情理有说秦王。秦王丧子,又丧母,自然能明白为子为父之感。太子言真意切,定能感动秦王。我们归国便有望。”

    楚太子见能归国,行礼道:“我若能归,皆是你的功劳。”

    黄歇为了能够在秦国护佑楚太子周全,不被秦人所欺,主动结交秦国达官显赫之人。其中,范雎落难秦国之时,黄歇也善待他。范雎因献计秦王废太后、逐四贵有功,成为秦相。

    范雎乃睚眦必报之人,富贵之时,是不会忘了黄歇等与他较好之人。

    这日,范雎收到黄歇的邀请函,便欲动身前往楚国馆驿赴宴。一门客提醒道:“秦相,不能去。”

    范雎问道:“为何不能去。”

    “秦国正在举行国丧,秦相喝酒这事传出去,有失体面。”

    范雎淡淡笑道:“王上颁布诏令,只是告诫臣民,国丧期间,不能莺歌燕舞,却没说不能吃饭,不能饮酒。我去楚国馆驿,只饮酒,也没有违背秦律。”

    范雎说完,便动身来到楚国馆驿,却见黄歇早已经在门口相迎。范雎见状,忙道:“黄兄,再此等我。我倍感过意不去啊!”

    “范兄身为秦相,日理万机,能来我这里喝酒,我岂能不相迎啊!”黄歇笑道:“酒宴布置好了,秦相,里面请。”

    范雎道:“黄兄,请。”

    范雎、黄歇并肩走进庭院,来到一间凉亭。范雎见这里布置,虽然简陋了点,倒也别具风格,却也是士者之风。

    楚太子完行礼道:“拜见秦相。”

    范雎忙道:“太子,这可使不得。”

    楚太子感激道:“我在秦国,多亏了秦相照料。我方能衣食无忧。”

    “太子严重了。”

    黄歇忙道:“秦相、太子,站着做甚,我们坐下来饮酒。”

    楚太子伸手道:“秦相,请。”

    范雎当然不让,坐在主客之位,又道:“太子、黄兄,我们今日只能饮酒,不能有歌舞。”

    黄歇道:“这是自然。”

    范雎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黄歇端起一杯酒,提议道:“秦相,太子,我们共饮一樽。”

    范雎回礼,一饮而尽,问道:“这是什么酒。”

    黄歇不答反问道:“秦相,不妨猜一猜。”

    “皆说赵酒乃天下美酒。此酒,虽不足赵酒刚烈,饮之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范雎独自饮了一樽,笑道:“此酒,莫非是来自吴越之地。”

    黄歇笑道:“秦相乃好酒之人,一猜便中。”

    范雎见猜中了,心情愉悦,语调却也温顺,“我哪里是好酒之人,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

    黄歇见对方太过谦虚,提议道:“秦相,饮此酒,还要配上音律,别有滋味。”

    范雎虽想听一听,吴越之酒,加上音律,又会如何。但想到秦国国丧,压制住心中的好奇心,摇头道:“黄兄莫非忘了。我们只能饮酒,不能莺歌燕舞。秦王下达的诏令,我不能违背。”

    “秦国国丧,不仅秦国君臣悲痛,我们也感到悲痛。我们岂能莺歌燕舞。”黄歇见范雎脸色缓和,又道:“秦相,饮吴越酒,不听吴越歌谣,岂非可惜。不如,我吟唱几句。”

    范雎只知道黄歇是个能说之人,却不想对方还会吟唱歌谣,击掌道:“那就请黄兄一展歌喉。”

    黄歇命人准备几个酒樽,酒樽里面的水,却各不相同。黄歇拿起筷子,轻轻敲了几下,发出清脆之音,“秦相,我开始了。”

    范雎抬手道:“黄兄,请。”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范雎虽听过很多音律,却不曾闻吴越之音,如此之美,又被黄歇的歌喉所感染,仿佛他置身于吴越之地一般,击掌道:“黄兄,唱得真好。”

    黄歇举樽道:“见笑了。”

    范雎举樽却见楚太子,脸颊印有两道泪痕,问道:“太子,你怎么了。”

    楚太子提起衣袖,抹去残泪,“我听见故国之音,想起故国之事,忍不住落下眼泪。此举,让秦相见笑了。”

    楚太子之言,也让范雎想起了故国,“太子的感受,我能理解。离开故国太久,总会令人怀念故国的一切啊!”

    黄歇见状,洋洋洒洒地道:“故国,有什么好怀念的。”

    范雎反驳道:“黄兄,这话可就不对了。”

    黄歇故作糊涂道:“秦相,我说得不对吗?在母国,我们什么都没有。可在异国,活得比母国还潇洒。”

    “异国虽混得风生水起、锦衣玉食。可,始终代替不了母国。母国,承载着我们的记忆,那是不能磨灭。”范雎语调有些感伤道:“可惜啊!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

    黄歇也陷入悲伤道:“谁说不是。人生,总是有太多的不如意。”

    范雎说了这些话,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劝慰道:“楚太子,休要伤心了。有句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对母国的思念就留在心中。人啊!最重要的是开心。”

    黄歇也道:“秦相说得对。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我们共同饮酒,一醉解千愁。”

    楚太子并没有所动,反而泪水模糊了双眼。范雎见了,问道:“楚太子,你这是怎么了。”

    楚太子没有说话,依旧是不停落泪。

    范雎见楚太子太伤心,气氛有点冷淡,不知所措,看着黄歇问道:“黄兄,这是怎么回事。”

    黄歇放下酒樽,落寞道:“秦相,实不相瞒。太子之所以会这样,除了听吴越人的歌谣,勾起了故国之思。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范雎见对方说了一半,不说了,忙问道:“什么原因。”

    黄歇骤然长叹一口气,轻声道:“我国派使者来秦国,这事秦相知道吧!”

    “这事,我知道。”楚使来秦国送葬之事,范雎岂会不知。

    黄歇又叹了口气,语调有些低沉道:“使者告诉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

    范雎见对方满是伤感,问道:“什么消息。”

    “吾王病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黄歇说了动情之处,看了太子一眼,又道:“太子见吾王病重,不能在身边尽孝,行人子之礼,所以才”

    黄歇恰当结束这个话题,又深深充满自责道:“唉!都怪我。若不是我唱什么吴越歌谣,太子也不会”

    “楚太子离开楚国是太久了。”范雎规劝道:“听着故国的音律,又得知父王病重,身为人子,岂不哀伤。太子,莫要伤心了。”

    楚太子抽泣道:“身为人子,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我...”

    范雎也懂为人子不能守在病重父亲身边的那份心情。当年他流落秦国,那些悲惨的记忆,他岂能忘却。范雎见着伤心的楚太子,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问道:“楚太子,你想不想归国。”

    楚太子问道:“我能归国吗?”

    范雎也觉得有些为难,看着他说道:“楚太子是送来秦国为质,缔结楚、秦之好。这事,我也帮不了。”

    楚太子眸色更加悲凉,泣道:“多谢秦相劝我,我知道自己的使命。回归楚国,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范雎见了,心中充满愧疚。他若不来赴宴,黄歇就不会吟吴越之歌,楚太子也不会这般伤心。

    黄歇见气氛差不多了,忙道:“不说,这些伤心事了。秦相、太子,我们饮酒,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