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世上再无他这一人

洛娥荣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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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被他一根根握在了刀柄上。

    愣怔的瞬间,腰上被他一推,整个儿身躯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

    “娥娥一向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如今不过是杀一个该死之人,怎么反而犹豫起来?”

    荣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被他推到了荣治的跟前,离荣治不过两尺不到的距离。

    他没回头。

    荣靖的话语不轻不重,但在屋子里的人却足以听得清楚。

    他明知道荣靖要我杀他,连头也不回,身子笔挺地立在那里,老僧入了定般,动也不动。

    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另有隐情?

    我僵硬地转过头去。

    只见荣靖还是笑着看向了我,双唇无声地说:“战火。”

    简单两个字,已将目今的形势说得分明。

    他要我杀了荣治后,才肯放手让我随同大军前去。

    我握着匕首,不知为何,双手竟然疯狂颤抖起来。

    几欲握不稳刀刃。

    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

    我手上染的鲜血不少。

    有被我认作敌人的大岳将士,有我自己苗疆族人,更甚还有我的亲骨肉

    如今眼前之人,不过是一个犯了死罪之人。

    荣靖不蠢,不会不知道荣治对他的威胁。

    他迟早也是会要荣治的性命的。

    现在,只是将取他性命的人从刽子手,换作了我而已。

    成王败寇,他终是要死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为了岳赤两国的战争,将这一把匕首递送到他的胸膛里去。

    可——

    纵然他将脸背着我,可我却深知,他有一张如同荣靖的脸。

    我站在他的身后,感受到他被屋中烛火投到我身上的影子,沉重得压人。

    微微眯了眼,勉力按捺住自己心中升起的异样感觉。

    我可以确信,现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才是荣靖。

    我万分地笃信。

    没有任何的理由,脑中所认定的,就是如此。

    即便没有什么印象,我到底是怎样将荣靖给辨认出来。

    但是记忆里,我就是确定出了荣靖的真伪,并让伪冒的荣靖,也即是如今立在我跟前的荣治被关押在此。

    哪怕如今的确记忆在衰颓得厉害,然而这一个念头,却仿佛深植在脑海当中。

    不管怎么遗忘,我还是记得。

    我背后的荣靖就是真。

    可是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却产生了动摇。

    尽管脑海当中一直告诉自己的是,我之前的判断无误。

    那么,这个被囚于牢房当中的人,只能是荣治无疑。

    我轻晃着脑袋,竭力要自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除,

    好专心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只是事不遂人愿。

    却是想要告诉自己,已然将荣靖的真伪分辨出来。

    却反而深陷迷雾当中。

    连自己的心,仅存的不多的记忆都信任不过了。

    正当我迟疑不决之际,身后陡然贴来一个结实胸膛。

    然后一双手握住了我的,将那把匕首牢牢捏在了我的掌中。

    我一惊,手上不由得一震。

    电光火石之间,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眼前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来。

    手上的利刃就这样猝不及防间刺进了他的胸口。

    不偏不倚,正中要害处。

    我处于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魂。

    但闻头顶传来一阵的笑声:“娥娥果然还是识大体,懂轻重。”

    松开了握着我的手,几步退离了我。

    但我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心猛烈地跳动着,没有任何的缘由。

    只是在触及荣治看向我的目光时,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

    那眼神极其地冰冷,杀人一样。

    仿佛恨不得将我这个人剥皮抽筋、拆吞入腹一般。

    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就任由着我握着那把匕首,狠插进了他的心窝。

    血迅速流淌了出来,染红了那件干净衣衫,甚至在我手指颤栗不止的时候,沿着刀柄沾到了我的手上。

    黏稠湿热,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微动了动指尖,却觉得那血好似已经将我的手彻底黏在了那里。

    无论怎样想要脱离,都没有办法。

    浓重的血腥味道涌入鼻端,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的猩红。

    我忍不住欲呕。

    但却在即将松开手的时候,手腕被他一把攥住了。

    我原以为他要对我动手。

    出于本能地挣扎,眼睛却极快闭上,等待着他的报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非但没有疼痛落下。

    只感觉到一股力量桎梏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身躯一震。

    赫然发现那尚未抽出的匕首又往他心口送了几分。

    血肉直接吞没了刀身。

    只余刀柄还握在我的掌中。

    而我的手腕受他钳制,动弹不得。

    衣裳已经被鲜血濡湿,紧紧贴着他的肌肤。

    我的手掌着刀柄,手指打着颤,不时触到他的胸口,感知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跳动。

    身为医者,我当然知道这完全是不一样的跳动。

    我的,是证明我还存在这世上的证据。

    而他的跳动,其实一如回光返照,猛烈的跳动过后,很快就会进入死寂。

    至此以后,世上再无他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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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他会永远消失。

    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许是因为他到现在还保留着如同荣靖一样的面容,所以一想到他会死,我心生恻隐。

    竟让会觉得,他即将消失的这个事实,让我有刹那间的心慌意乱。

    我竟会害怕他死。

    我从前与荣治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的。

    唯一的交集,也不过是我帮着荣靖将他的皇位夺了过来。

    至多,不过加上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我亲手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折断了他活命的机会。

    可心头却蓦地钝痛。

    彷若这把刀扎的人是我。

    只是应当比这还疼,好似那刀还在心脏那里绞动着,不断地翻着血肉。

    痛上加痛。

    所以疼得我眼泪直流。

    渐渐模糊了视线。

    眼前唯留一片模糊的红。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天是怎么回来的。

    只是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刀柄,也不晓得在执着什么。

    最后那把匕首,便又由我亲手握着,荣靖再次握着我的手。

    一用力,就将匕首从那胸腔里拔出。

    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

    只是我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

    直待回到了未央宫,宋甜儿见到我的模样,吓得一跳,误以为是我伤着了,一个劲儿地要给我全身都检查个遍。

    及至确定我的确无碍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要将我手里的匕首夺去。

    我宛若受惊的小兽一般,本能地将匕首藏到了身后,觉出有杀气忽然袭上自己周身。

    宋甜儿显然被骇了一大跳,像是从来没认识过我一般。

    “我我从来没有亲手这样杀过人所以”所以才这样害怕。

    我呐呐解释着,越来越觉得这个理由,好像是凭空捏造一般。

    但是宋甜儿却是勾着嘴角,安慰我道:“甜儿知道,姑娘一贯心善,所以才这样愧疚。”

    “可是那人本就该死,还是圣上最希望他死的人。”宋甜儿不再强求拿走那把匕首,只用手帕沾了水,给我擦着脸,“姑娘此举,不过是为圣上分忧,姑娘就放宽心,不要再多想了。”

    她说得句句都是道理。

    我木木瞧着铜镜里头,自己脸上还有几滴凝成乌黑的血。

    一闭目,就会不可抑制地想到荣靖让人带着我回来前,那具倒下去的身躯。

    强撑着半跪在地,目光冷笑着瞪向了我,

    我的心倏然一震。

    睁开了眼,不敢再去想,只看着自己手上的匕首。

    一把利刃刺进胸膛里那样地深,又被狠狠地拔了出来。

    一个人的性命要怎么大,才能可死里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