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巨大的谎言

洛娥荣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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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

    他一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是谢梅呵!

    从小同我一起长大,后来事事护我,事事为我着想,真心实意望我安稳和乐的谢梅啊。

    他岂能够不晓得我心内想法?

    如今躺在床榻之上的人,那一张脸,分明就是记忆中的模样。

    一丝一毫的不同也找不出来。

    谢梅轻拍着我的后背,将我燥乱的心思渐渐抚平。

    他说:“阿洛,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结果,既然一切已经清楚,就坦然去接受就是,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你的,嗯?”

    这一个结果

    我付出那般努力,为的就是证明此事,证明哑子的的确确就是荣靖。

    而如今明证了。

    我的猜测无错。

    哑子就是荣靖,是在荣治身死后,世上唯一一个能可拥有这副面容的独一人。

    但是我却没法儿高兴起来。

    他情愿看到我这样被耍弄得团团转,为一个个他给出的一丁点儿施舍或欢欣或难过,更甚为此而付出良多

    他何其残忍?

    但我却又觉得十分的讽刺。

    其实很多事情,若我能够保持冷静理智,我都能够辨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我一向都知道,若是荣靖,岂会容我事事如意?

    他一定是望我求而不得,苦痛至极才会欢喜的。

    这个道理,我一早就明晓,只可惜一直自欺欺人。

    若是我不欺骗自己,若是也不至于到了如今,才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个答案。

    是我自己在苦寻答案的过程中首先逃避的。

    所以并非是答案难求,不过是不愿意去面对这样残忍的真相。

    我怎会愿意去相信,到了现在,他对我竟还是如此心狠,竟连走到这一步,都不忘在我身上将过往一切报复回来?

    所以不过自作自受。

    我收拾好心绪,从谢梅的温暖怀抱里仰着头,笑说:“所以还得让师兄多为我费心,想办法让他好起来。”

    不管如何,诚然如同谢梅所说,既然已经做了,就绝无反悔的道理。

    更不可能一直用不安的心绪来对待。

    也只能坦然接受继续走下去耳。

    谢梅见我如此,脸上的忧虑稍稍松懈了些许,但仍然放心不下的模样。

    我便又道:“师兄一贯最是了解我的,应当知道我的打算,所以我便只好再做个坏人,再辛苦师兄一次了。”

    谢梅揉着我的脑袋,颇是无奈一笑。

    但终究他最为了解我,而我对他的认识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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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所以我到底也能够熟稔地把握谢梅的心思。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说法,只是一样,阿洛”谢梅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好半晌才终于出口,“师兄是说,阿洛要有心理准备才是。”

    我身躯一僵。

    脑袋里有瞬间的空白,慢慢地回缓时候,能可清晰感知到自己血液缓慢回流带来的活力感觉。

    这才觉得自己真切活着。

    我僵硬地道:“我都知道,所以也不过是想请师兄尽力而为罢了,我不想他就一直如此。”

    即便我私心里,确实觉得,若是荣靖一辈子如此也无妨。

    可我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陪着这样精神失常的荣靖,更不知道,若我突然便亡去,荣靖该当如何?

    他难道就该当这般失常一世吗?

    那他可还会记得我?

    在我死后,他可会记得我的存在?

    曾经我以为他亡故,所以时刻将他惦记在心。

    只因人们常说精神永存。

    他活在我的心中,而我活在世上,他也就仍存在着。

    所以我一直觉得他还在身边,哪怕一次次地失望过,到底还不曾绝望。

    但是如今情形转换,换作我死去,他能否如我一般?

    荣靖倘或一直如此状态,连我究竟是谁都悉数忘却,又如何能够期望他将来还能将我记在心上?

    太不公平了。

    如此一想,心中的恐惧比之先前尚未确定他身份之时还要来得浓烈。

    且这样的惧意足以让人恐慌。

    因为一切未知。

    我无从得知自己死亡的时间,更无从得知我死后的种种。

    死亡之所以令人恐惧,就在于生死有命,但命途从何而来,终往何处去,却无人得知。

    因为知道的人已失去言语机会。

    而未知的人,正一步步地走来。

    “师兄”思及此,我不安地唤了谢梅一声。

    谢梅脸上忧虑愈重。

    他拍着我的脑袋,试图让我的情绪稳定下来:“师兄都明白,阿洛只需要记得,想要去做的事情,便只管去做,再不济还有师兄撑着呢。”

    语气故作松快,是不愿我有更多的心理负担。

    谢梅的种种支持,无疑是让我最为安心所在。

    他可以什么都不问,只要我一句话,完全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替我一搏。

    所以我总是在不断地向他索求。

    不论在这个过程中我有多克制自己的行为,但打小被谢梅养成的习惯,总是凡事都喜欢依赖他仰仗他。

    而他也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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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我的抱怨,从来都是因为我将自己的心思藏着,因为我不肯让他替我分担。

    这就是谢梅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想笑起来。

    我轻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想求师兄一件事。”

    “你我之间,向来没有求这一个字的说法。”谢梅亦察觉到我的情绪变换,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我便笑他,说:“我也不过是客气一说,师兄还真是给个台阶就下。”

    谢梅忍不住弯了眉眼。

    他实在好气又好笑,最后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只得无奈道:“阿洛的台阶也不是轻易能得到的,怎么好怪我?”

    我俩皆忍俊不禁。

    待得氛围终于稍加融洽后,谢梅方又温声问道:“所以阿洛想要作甚么?”

    不是我让他作甚么,而是我想要作甚么。

    我想做的,不必我来苦恼,他都可为我举全力做到。

    自然,他也是不愿我对他有分毫的隐瞒。

    我将自己的打算如实道来:“师兄,帮我一个忙罢,在荣靖的失常症治疗好后,在我死后,给他一帖药,让他永远将我忘了。”

    “阿洛”

    这一次,换作谢梅哽声无话了。

    我俩面对良久后,才听到他带着惊慌却又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的话语:“阿洛不会死,师兄不舍得让阿洛死,也不会放任阿洛去死。”

    笃定得很。

    而我相信,谢梅真的能够为了我去跟死神一搏。

    但是这种事情实在太过虚渺不定。

    若否,早在发觉我身体的异状时,依照他的脾性,谢梅就该开始逼迫我接受治疗了。

    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任何的动作,无非

    无非就是连他也没有办法。

    我虽然还是有许多的不甘心许多的憾事存在,但终究也能慢慢强迫自己放开了。

    我扯了嘴角,笑了笑,嘎声说道:“嗯,我相信师兄。”

    “但是我迟早会死的,早些交代遗言,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谢梅开口之前,我率先抢道:“等他的失常症治疗好后,或许他还会记得我,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是十年,但是我没有办法保证,荣靖他会记得我一辈子。”

    “师兄,你知道吗?”我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人说精神永存,那人就永不会死去,可是若在几年后,他便将我给忘了,那所谓的精神永存,其实也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我宁愿他从一开始就忘了我,也不要故作思念几年后,将我所有的存在都给彻底抹灭掉。

    我承认在这一场不公平的斗争中,荣靖占尽了优势。

    所以我接受败局,就让他以胜利者的身份永远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