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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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记得是哪一天，他在咖啡厅桌子前，跟她说，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有夜来香的沁心，芬芳。

    他的手指细长而洁净，没有留指甲，手指光滑而平整，像小颗突起的碎钻石，发着寒冷的光。

    放王菲的空城。音乐响起，她转过脸，看窗外行色匆忙的人群，努力抑住内心的喜悦，不去触碰他尖锐的眼神。他显的紧张，不知所措，手指来来回回敲打玻璃桌面。巨大落地窗外就是午后明晃晃的阳光，葱郁的树木林立，枝桠割破阳光，抖落一地。他等她接话，喝了口冰凉的拿铁，手掌轻轻摩擦发热的脸颊。

    她染了火红色的头发，挑染了橙色，蓝色。这样醒目嚣张的颜色，让她在人群中显的犹为突兀而另类，她飘着一头张扬跋扈的秀发，大步走在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无辜而不屑。事实上，她只是个是色盲，视网膜只能分辨极其浓郁的色彩，且有混乱，隔的远，就看不清。穿马路，需要等并排行人先走，小心翼翼地紧跟其后，才能保证不被卡车撞倒。这个城市里，总是乱窜着卡车，巨型的卡车成堆成堆，轰隆轰隆，碾碎坚实宽阔的土地。

    她定定神，看他。男人的嘴性感无比，饱满厚实。杏仁眼，无数光芒遮不住地流泻出来。她暗想，这样英俊的男人身边该有多少痴情少女追随。于是顿了顿，说，我是色弱，几乎分不清颜色，你会爱这样一个时刻需要照顾的女孩吗？

    她说的有些夸张，事实上，她并未到分不清所有颜色的地步。

    他重重地点点头，坚定地说，我会照顾你。

    女孩家旁边有一条宽阔的马路，一年四季清冷，行人稀少，惟有卡车不断驶过。轰隆一声，大地都在震颤。女孩走到马路边，远远地，就叫他拉着自己的手，她说，我看不清。

    他扶她过马路，他把她当成孩子。

    她说，你瞧，我就是这样孱弱，过马路都需要别人帮忙。以前要过马路的时候，蹲在地上等行人，不管多少时间，就这样邋遢地拖着一地散下来地不知什么颜色的头发，时间久了，仿佛变石像，连呼吸也是没有。

    他激烈地吻她，女孩曼妙的身体被他揉捏成专属自己的质感，黑夜中，女孩洁净的肌肤蜿蜒成一片大雪，凋落在他深色的瞳孔，他在她身体上肆意游走，彼此缠绕，他温热的呼吸落到她好看的锁骨上，这样的温热，变成一块滚烫的斑，她的身体随之轻轻摇摆。蛇一样灵巧。

    他达到高潮，忍不住大叫，他说，快叫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声音颤抖地难以分辨。

    她照做，呻吟似地唤城，城，城他的身体又再一次被点燃，突突突地有了力道和忍耐，她听见潜伏在他体内的鬼魅，它说，来吧，让我融化你，来吧，让我们一起流放世界尽头。

    她欣然接受，感谢上天。泪水连连，不住落下。

    窗外有月光，柔和安逸。她在他身上一点点移动，逐渐泪水潸然，落到他发烫的皮肤。

    她嗫嚅，我知道此后，你将不再爱我。

    男人疲倦至极，还没有听她说完，就自顾自睡着了。她继续移动，感觉到男人结实的肌肤，灼热的质感，如此接近幸福，她却看不清楚。

    她给他盖上毯子，又躲在被子里，环住他肌肉分明的腹部，把脸贴在他笔直的背脊，寻找爱弥留的痕迹。

    他曾对她说，我日后定会开着深红色，橙色，蓝色交接的跑车来娶你，它会像你的头发那样神圣，到时，你坐在车子里，让飘逸的头发随风飘，让它们和车子的颜色交替，分不清，让所有人惊讶地说不出话。

    他曾对她说，你是这样美好，像断翅的蝴蝶，陨落的天使，皎洁的月光，凛冽的宝石。让我好好珍爱你吧，谁让你这么美好呢？

    音乐燃起，落幕，留一地惆怅。

    男人说，玫瑰，我爱你。

    女人说，城，你的爱不会持久，请你回到你的世界。

    幸福总是很难凝固，爱中有太多痴缠，我舍不得你离开，于是只能让自己离开。

    女子蹲在家门口那条空旷的马路边，散着头发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一个行人穿越马路，她对行人说，请你，带我离开。带我去山川，带我去河流，带我去沙漠，总之，请你，带我走。

    不告而别。

    很多天之后，男人找不到颜色交接的跑车，弄来一辆银色宝马，疯狂疾驶在空旷的沙漠。寻找一个流离异乡的女子，她是色盲，她有好看而醒目的头发，她不告而别，他要找到她。

    让我们拯救彼此岌岌可危的生命，一同陨落吧。

    让我们出发，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中邂逅一个盲的女子，你会知道，她将有多么柔软的质感和多么丰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