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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牧家大宅的露台上,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宁静。明晓溪的注意力却始终无法完全集中起来,她放下手中的课本,透过露台的玻璃,又一次打量正在客厅中讨论着什么的那些人。
她能感觉到在牧流冰当家后的这段日子,“烈炎堂”上下人众的情绪已经从牧英雄刚去世时的沮丧惊慌,逐渐变得高涨兴奋了起来。他们进出这里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发出的笑声越来越高昂,凝视牧流冰的神态越来越敬畏。虽然她从来不询问“烈炎堂”的情况,牧流冰也从不会向她提起,但她依然可以察觉出“烈炎堂”在与“海兴帮”的对峙中应该是取得了优势。
尤其今天,她认得来到牧大宅客厅里的十几个人都是“烈炎堂”重要头目,他们一个个认真专注地围坐在牧流冰身旁,听着他低声对他们吩咐些什么。明晓溪晓得他们此刻在商量的事情一定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们的表情既严肃又兴奋,眼角眉梢带着股野性的霸气。
她的眼波又停留在牧流冰身上。
牧流冰
他好像已不是她初见时,那个浑身有些冰冷的“美少年”了。“少年”这个词,已经对他越来越不合适。虽然他还不到十九岁,但眉宇间的凝重和全身散发出的萧杀之气,令所有见到他的人不敢逼视。
他的这些改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时间在流逝,事情在一件一件地发生,而她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以前。现在的牧流冰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她又了解多少呢?
就像此刻,牧流冰正在对他的手下命令和交代着什么,他的表情有些阴狠,眼神有些残酷。直觉告诉她,他所说的事情必然带着浓浓的血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对着课本冥想的明晓溪感到有一只凉凉的手落在她的肩头。
她抬起头,对有些倦容的牧流冰微笑着:
“你来了。”
牧流冰坐到她身边的竹椅上,伸长了双腿。他看着她,眼神很柔和:“你在干什么?”
明晓溪把书拿给他看,苦笑道:“我在复习功课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想考个好成绩让爸爸妈妈开心。”
“快期末考试了吗?”牧流冰顺手翻了翻她的课本,“我都忘掉了。”
她瞅着他,忽然轻轻地说:“冰”
“?”
他抬起头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明晓溪轻轻咬着嘴唇:“你什么时候回到学校呢?你已经很久没有去上课了。”
牧流冰皱皱眉头,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很低:“我没有时间。”
“我知道!”她急切地反应,“我知道你现在事情很多,你没有时间去学校,也不方便去学校。可是,可是将来呢?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又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他眼底深处有些东西让她害怕。
“说呀!”明晓溪紧张地催促他。
他的眼神忽然显得很怪异:“如果我再也不去上课了呢?”
“不可以!”她的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她瞪着牧流冰,咬牙道:
“你不可以就这样终止学业!”
他默然半晌,皱眉低声说:“为什么。”
“为什么?哈,你居然问为什么?”明晓溪失笑,“难道你要像铁纱杏一样变得像个白痴?!如果离开这里,你要靠什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离开这里”他喃喃地重复她的话,好像在思考。
明晓溪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变凉,在一点一点向下坠落,她失声道:“难道你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牧流冰怔了怔,他的眼神变得很古怪,却没有说话。
她的心已经落到了冰冷的谷底,她闭上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她才用很低的声音缓缓地说:“无论你将来准备做什么,现在都不能放弃学业否则”
“否则怎样?”他追问。
“否则,”明晓溪怒声,“我会看不起你!”
“晓溪。”牧流冰伸手去拉激动的她。
“别碰我!”明晓溪生气地一拳打向他的胸膛。
他动也不动任她打,坚持着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拥抱住她,突然间轻轻地笑了:
“别生气,我是逗你的。”
“啊?”她茫然地眨眨眼睛,留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
牧流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温柔地响起:“你知道吗?这几天你一直没有精神,闷闷地都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我真的不习惯面对这样的你。”
他拥紧了她:“我要你关心我,哪怕你是很生气地指责我,也比漠不关心好上千百倍。”
“我怎么可能对你漠不关心呢?”明晓溪的心一下子绞痛起来。她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衣服里,闷声嘟囔说,“我只是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低,牧流冰听不清楚。
明晓溪抬起头。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清澈如水。
她凝视着他:“我如果不在意你,就不会一有时间就跑到这里来,只为了看一眼你是不是还好。我不说话也不是因为我不关心你,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眼中蕴满的感情比大海还深邃:“只是因为——我很笨。我不愿意不经意说出的话伤害到你。”
牧流冰用他凉凉的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地拂上她温热的脸颊。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脸颊上忽然飞起的如醉的红霞上。
良久,他对她淡淡笑道:“我答应你。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我就回学校继续学习。”
“真的。”明晓溪惊喜地笑着。但是立即,一个疑问冲上她的嘴边——你什么时候才能将事情处理完呢?
牧流冰好像看出了她的疑问,轻轻一笑:“你不用为我担心。‘海兴帮’的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明晓溪!
她用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消化了他话中的意思,接着,喜悦像涟漪一样慢慢地扩大荡漾起来。
她微笑起来,然后笑得更大,连洁白的牙齿也绽放出喜悦的光芒:“你做到了?你战胜了铁大旗?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以为还要用很多很多年”
牧流冰笑得有些诡异:“你不会愿意知道我是用什么方法对付铁大旗的。”
她观察了他一会儿,突然摇头轻笑:
“我不想知道,可是我仍然很高兴。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其实我也很讨厌他们。所以,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方法,我都不会同情他们的。”
牧流冰似乎松了口气,他笑得很愉快:“晓溪,再等几天,铁大旗就会成为历史。”
再过几天吗?希望一切顺利。明晓溪轻轻拥抱着牧流冰的身子,静静地闭上眼睛。
*** ***
这天,是风涧澈画展的第一天。
一大早,盛装的东浩雪就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踢开了明晓溪公寓的门,把她毫不留情地从床上一把揪起来。
明晓溪揉着依然睡意十足的双眼,同东浩雪走进画展中心。
东浩雪紧张地催促她:“明姐姐,你打起精神好不好,你这样没精打采地对澈哥哥很不礼貌耶。”
明晓溪拼命想睁大眼睛,但眼皮却仍不由自主地往一块粘,她叹息说:“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真的很困。”
东浩雪埋怨她:“哼,明明知道今天是澈哥哥的画展,为什么还要那么晚才睡。”
明晓溪很委屈:“我原本想下午来的,哪里知道你会这么早来找我。”她瞟了一眼东浩雪怀中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皱眉头道,“你要送这个呀。”
东浩雪把玫瑰花更加抱紧了些,甜蜜地说:“嗯。我要让澈哥哥明白我的心意。”
明晓溪瞅了瞅她,然后又瞅了瞅花,忍不住说:“小雪,你很奇怪你知道吗?”
“?”东浩雪睁大眼睛。
她接着说:“你喜欢澈学长,你也想让澈学长喜欢你,我都知道,也很支持你。”
东浩雪点头。
“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要拉我陪着你呢?”明晓溪摇头,“你不觉得有很多事情只有你和学长两个人更方便一些吗?”
东浩雪挠挠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总觉得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鼓起无限的勇气。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支持我的,不是吗?”
明晓溪瞪着她,这个小家伙,究竟是很笨啊,还是很聪明。
东浩雪推推她:“明姐姐,我们不要说废话了,还是先找到澈哥哥再说吧。”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哎呀,澈哥哥到底在哪里嘛。”
“那里。”
明晓溪伸手一指。
东浩雪定睛看去,明姐姐指的方向有黑压压一大群人,可是她看来看去也没找到风涧澈的影子:“你骗我,我怎么看不见澈哥哥呢?”
“笨蛋,”明晓溪赏她一个爆栗,“澈学长只要出现必定会是人群的焦点,你只要看哪里人最多就可以判断他在哪里了。”
东浩雪崇拜地望着她:“哇,明姐姐,你肯定是天下第二聪明的人。”
“第一是谁?”她很好奇。
“笨!我收回刚才对你的赞美。”东浩雪翻个白眼,郑重声明,然后又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瞪着她,“天下第一聪明的人当然是澈哥哥呀!”
风涧澈果然在人群的中心,无数的来宾在赞美他,无数的记者在向他提问,无数的闪光灯在闪烁,无数的少女在献花。今天少女们的想法惊人的雷同,他的怀里的玫瑰花已经数也数不清。
被鲜花和赞美包围的风涧澈看起来却依然那样的清远。
当他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明晓溪和东浩雪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
东浩雪沮丧地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红玫瑰,失望地说:“为什么那些女孩子们一点创意也没有,偏要送同我一样的玫瑰花呢?”
明晓溪哑然失笑:“那你怎么办。”
东浩雪看着越走越近的风涧澈,悄悄将花藏到背后:“我不要澈哥哥觉得我俗气,花我不送了。”
明晓溪瞟了瞟满脸失落的她,伸手把她的玫瑰花抓过来,轻笑道:“你不要,那就给我吧。”
明晓溪笑得很灿烂,她把那捧鲜艳欲滴的玫瑰花送给风涧澈:
“学长,祝你画展成功!”
风涧澈微微一怔,凝视着她:“这花”
“这些玫瑰花漂亮吗?你喜欢吗?”明晓溪笑得眉飞色舞,有意无意地瞅着手足无措的东浩雪。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明亮,他笑得很温柔:“这么美丽的鲜花,挑选它的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我要好好地感谢她。”
东浩雪顿时笑颜如花,喜形于色:“澈哥哥你喜欢呀,我是一大早就”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奋勇买花”的经历。
风涧澈凝视着明晓溪,忽然皱起眉头:“晓溪,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明晓溪压抑不住地打个哈欠:
“我没事,只是有点瞌睡。”
“明姐姐为了复习功课,通宵开夜车,今天五点钟才睡下。”
“怎么那样拼命,”风涧澈摇头,“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忙,不要把自己搞那么累。看你两个黑眼圈那么大。”
不说还好,一提起睡觉呀,瞌睡呀,累呀,明晓溪又开始觉得头痛欲裂,东摇西晃了。
她难受地闭上眼睛。
风涧澈扶住她的肩头:“很难受吗?哪里不舒服?”
“头有点痛。”她闭着眼睛喃喃地抱怨。
一只温热的手拂上明晓溪的额头,修长有劲的手指开始力量适中地按摩她的脑袋。那真是一只神手,明晓溪舒服地想叹息,凡是他的手指按压过的地方马上变得像羽毛一样轻松。如果永远不要停,永远被这样按摩下去,那人生真是太美了。
“晓溪,”风涧澈有些担心,“你好像有些发热,等一下陪你去看医生好了。”
明晓溪正想说话,突然画展中心传来一阵很大的骚动和惊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闪光灯此起彼伏,亮得耀眼,记者们像苍蝇一样飞扑过去,少女们尖声轻呼:“好美的男人啊”
这次人群的包围圈却没有形成,来人身上的萧杀之气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使人不敢靠得太近,不敢阻挡他的去路。他直直地向风涧澈走来,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风涧澈身边的明晓溪。
明晓溪睁大了眼睛,望着面色冷峻的牧流冰一步步走近。他的身后紧跟着瞳和十几个“烈炎堂”大汉。风涧澈的手离开了明晓溪的额头,他犹豫了一下,担心地瞧着牧流冰,又瞧着明晓溪。
“冰”
明晓溪紧张地叫他,不晓得他会不会误会,事情并不是他想得那个样子。
牧流冰站在风涧澈面前,视线从有些尴尬的明晓溪脸上,转移到浅笑自若的风涧澈身上。他沉默良久,忽然一笑,笑意很淡,但已经足够:
“澈,祝你画展成功。”
风涧澈也笑了,他的笑容很真挚:“好久没有见过你了,一切还好吗?”
牧流冰的双眼猛地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神情,让明晓溪的心瞬间乱了。她轻轻地问他:“冰,你没什么吧”
牧流冰对她微笑,笑容将他身上的冰寒之气冲淡了许多:
“我很好。”
“你是特地来看学长的画展吗?”明晓溪接着问。
“对呀。”牧流冰望着风涧澈微笑,“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
风涧澈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抽时间叫上浩男,我们好好聚一聚。”
牧流冰点头。
这时,来画展中心参观的人越来越多,风涧澈又被人群包围了起来。明晓溪跟着牧流冰他们随意地走着。
东浩雪偷偷凑上来,低声说:“明姐姐,我怎么觉得牧哥哥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怪怪的,很可怕,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明晓溪一怔,目光飞向牧流冰。
他一身白衣,背手而立,俊美得像一座冰的雕像。但是太过寒冷,太过阴厉。他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显得分外的怪异和孤独。
她的心骤然紧缩,一种怜惜和不舍令她走到他的身边,轻轻站在他的身侧,离他很近很近。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明晓溪说,“如果知道,我就和你一起来了。”
“没关系,不用解释。”牧流冰握住她的手,然后看向墙上的油画,低声说,“澈的画很美,对吗?”
明晓溪点头:“学长的画是很出色。可是”
“?”牧流冰等她说下去。
“可你并不是来看画的,你的心思和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个地方。”明晓溪皱着眉头,“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很严重?”
牧流冰将她的手握紧一些,他的手心奇异地有股潮热:“耐心些,你自然会知道。”
他的眼中突然放出一种野性的光芒,将他的脸点亮。
*** ***
当两个小时后,牧流冰和明晓溪告别风涧澈要离开画展中心的时候,忽然从入口处蜂拥进来几十个记者。他们一个个满脸兴奋,眼睛放光,举着照相机,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打仗一样地冲过来。奇怪的是,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画展的主角风涧澈,而是嘴角忽然挂上一抹冷笑的牧流冰。
“牧大人!‘海兴帮’全面被袭击是否与‘烈炎堂’有关?!”
“牧大人!您对‘海兴帮’忽然遭受灭顶打击有何感想?!”
“牧大人!‘烈炎堂’是否会全面接收‘海兴帮’?!”
“牧大人!‘海兴帮’此次遭袭是否与您前段时间被人暗伤有关?!”
“牧大人!铁大旗下落不明,您认为他是否已经遇害?!”
“牧大人!”
“牧大人!”
“牧大人!”
记者们像机关枪一样地发问,牧流冰却只是冷冷地不言不语。在再三追问下,他才用凌厉的眼神逼退那些出言不恭的记者,冷然道:“我是来参观画展的,对你们的问题一无所知。”
“铁大旗是不是一定会死?你会不会放过他?”
一个看来像刚入道儿的小记者不怕死地依然向他发问。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只见牧流冰身后就冲出两名大汉,一个捂住小记者的嘴,一个抓住小记者的肩膀狠狠地把他拖了出去。剩下的记者们都吓傻了,没有人敢再讲些什么。
牧流冰冷哼一声:
“让开。”
记者们在一秒钟内,急忙闪出一条最宽阔的道路。
他对风涧澈笑了笑,笑意很轻,甚至有些疏远:“对不起,打扰了你的画展。”
风涧澈凝视着他,沉默半晌,低声道:
“没关系。”
牧流冰转向静静不发一言的明晓溪,说:
“跟我走。”
“明姐姐!”东浩雪下意识地扯住她的衣服,想要阻止她,“不要啊”
明晓溪望向不停摇头的东浩雪和满目担心的风涧澈,轻轻一笑:“放心吧,没事的。别忘了,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