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余宛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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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自窗外射入床榻已有一个时辰,赫连长风却仍然一动不动地沉沉睡着。

    睡梦之间,一身僵硬肌肉让赫连长风感觉到不对劲,像是他已昏睡了数日一般。他试图想自行醒来,却费了好大力气才有法子勉强睁开双眼。

    入目光线让他眯起眼,一阵空虚忽而袭上心头。他喘着气,一肘撑起自己看向身边空空如也。

    “宝儿!”他惊坐起身,左顾右盼,却见不到她的身影。

    他的心一凉,全身力气都被抽离了。

    他知道,她走了。

    赫连长风身躯一软,整个人瘫回榻上,因为知道已经追不上她了。

    宝儿对他下了葯吧。否则他从来就不是那种睡得很沉之人,不可能连她离开了,却还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只是没料想到自己想迷昏宝儿的诡计,不但被识破,而且还被她反将了一军。

    她一心只记挂着不要拖累他吧。

    那她现已经逃离官差了吗?长路奔波可累着了她吗?

    赫连长风忍住一阵晕眩,虚弱地扶着墙壁走下了榻,出声唤道:“石影”

    “赫连庄主,你醒了!”

    纪舒眉在下一刻推门而入,飞奔到他身边,双眼噙泪地倒在他肩上。

    赫连长风蹙了下眉,面无表情地推开她,脸色青白地继续往外走。

    不料,他脚步走得太快,加上许久未曾饮食,高大身子竟然袭上一阵天晕地眩。他只得闭上眼,站在原地,等着自己恢复正常。

    “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纪舒眉搂着他手臂,焦急地说着。

    “宝儿走多久了?”赫连长风蓦睁开眼,粗声问道。

    “宝姑娘已经和官爷们离开两日了。她还催着官爷们上路,像是迫不及待想进到皇宫一般呢。”纪舒眉装出一脸不解,无辜地说道。

    好一个宝儿哪,他竟昏睡了两日赫连长风颓下双肩,双唇嘲讽地微勾而起。

    “石影呢?”他颓下双肩问道。

    “奴家不知情,我这两日日日夜夜守在您身侧,就没瞧见石影现身过。”纪舒眉说道。

    那么石影必然是随着宝儿而去了,赫连长风慌乱心情至此才算稍微平静了些。

    “多谢。”赫连长风抿了下唇笑,却挤不出一道像样笑意。“我去看看我娘。”

    “奴家陪您去。夫人这两日,精神好多了,我请厨房熬的汤粥,她都能喝个八成呢。”

    “谢谢你,你先回房休息吧。”

    “那是应当之事。毕竟奴家不久后,便是赫连家人”

    纪舒眉话还没说完,赫连长风已经迳自推开门而出,大步走向隔壁房间。

    她咬住牙根,忿忿瞪了他一眼。再两个月便要成亲了,就不信他还能对那个宝儿死心塌地多久!

    “长风大哥,你的身子还好吗?”王焕一看到他,马上从榻边起身。“我方才去探望过你,见你还在睡,便不敢去吵你。”

    “长风”王芳朝儿子伸出手,长叹了口气。

    赫连长风走到娘身边,在她身边坐下,牢牢握住她的手,却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木头似地看着娘慈煦的面容。

    “长风,她会没事的。”王芳说道。

    赫连长风点头,喉间却还是酸涩地想哭。

    “娘,你身子还好吗?”他哑声问道。

    “娘还好、还好。王焕,你不是有事要告诉长风吗?”王芳快手招来了义子。

    “石影前日告诉过我,说大哥今日便会醒来,要我和娘别担心。还留了张字条给你。”王焕急忙上前,递过一张纸条,压低声音说道。

    赫连长风急忙接过字条,只是手掌因为太颤抖而一时无法打开。

    王芳看得不忍心,偷偷拿起手绢拭着眼泪。

    长风和宝儿这两个孩子明明相爱啊,老天爷却怎么偏偏要给他们这样的折磨呢?

    石影在纸条上写道

    石影誓死护卫宝姑娘

    “我要去找她。”赫连长风握紧纸条,热血沸腾地说道。

    “一动不如一静。你该待在这里,石影若有消息想与你联络,才能找得到人啊。”王芳低声说完后,又朝门口看去一眼。“纪姑娘还站在门外等你呢。”

    “娘,你先休息。”赫连长风说道,起身缓缓朝门口走去。“纪姑娘,还有事?”

    “赫连庄主,我爹要我告诉您,有几个适合成亲的好日子”

    “我现下哪有心思成亲?”赫连长风浓眉一皱,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你莫非想悔婚?”纪舒眉揪紧手绢,尖声说道。

    “宝儿一日不回到我身边,我便一日没法子安心娶妻。聪慧如你,应当知情她对我之意义。”赫连长风尽可能地想让语气委婉一些,偏偏他心里不耐烦,眼色也就分外严厉了起来。

    “我懂的。只是”纪舒眉突然低头掩面,纤细肩膀一耸一耸着,显然正哭泣着。“我晓得你们在一起时间久远,我不该对她有妒意”

    “纪姑娘,你对我及宝儿之包容,我永不忘怀。也请你多给我一些时间,我现下心情很乱。”他打断了她的话,却始终站在门内,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经过了这一回风波,他没法子再自欺欺人了。

    再多财富名声也换不回宝儿,他得想个好法子解除与纪府的婚约,且又不能辜负纪老爷的期待。

    “纪姑娘,让你近日奔波不断,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你先回房休息,我明日便吩咐车夫先送你回府。”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纪舒眉看着赫连长风英挺面容,两道柳眉蹙紧了。

    她想听的不是这个哪!通常只要她泪眼汪汪地瞅着人,哪个男子不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呢?

    赫连长风没注意到她脸色微变,就迳自回身走进屋内,关上了门。

    纪舒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瞪了门板许久,这才拂袖转身离开。

    只是她还未走回自己房里,便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挡去了她的去路。

    “纪姑娘人美,怒颜亦是动人哪。”赫连叔风摇着折扇,嘻皮笑脸地说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纪舒眉微眯起眼,已经没耐心再装出柔弱姿态了。

    “都说赫连长风无心于你了,你又何必苦苦执着?小人对你一片赤诚,胜过他何止千百万倍哪。”赫连叔风叹息声连连,朝她抛了个媚眼。

    “你是何等身分,也敢痴心妄想?”纪舒眉不屑地抿唇,嫌恶地望着他。

    “只要纪姑娘狠得下心来对付赫连长风,我的身分自然会大不相同,届时便有足够身家财富,可与你相配了哪。”赫连叔风涎着脸笑,大胆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纪舒眉瞪他一眼,吓得赫连叔风急忙打住脚步。

    “你此话意欲如何?”她说。

    “你就请赫连长风和他娘回到赫连本家,一待他们重新拜了祖先,便又成了赫连家人。将来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家业自然落到了”赫连叔风折扇反点着自己,嘿嘿一笑。

    “你心思怎会这般歹毒。”纪舒眉掩着胸口,倒抽一口气。

    “我为了纪姑娘朝思暮想,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若你始终不给我一个机会,那才是真正歹毒哪。”赫连叔风为了未来能捞得一口饭吃,这回可是全豁出去了。

    纪舒眉看着这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脑子里动的却是另一个主意。

    像赫连叔风这种货色,她随手便可掐到一把。在她心中,只有赫连长风这般伟健聪明男子才配得上她纪舒眉,是故她从没将那些人放在眼里过。但,有些竞争也是好的。

    赫连长风既然想击倒赫连本家,便不会乐见她与赫连叔风亲近。毕竟,赫连叔风若娶着了她,身价便会大大不同哪。

    “我还没用午膳,赫连公子可知情附近有哪家饭馆值得一提吗?”纪舒眉掩帕一笑,姿态娇媚地睨他一眼。

    赫连叔风被迷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傻笑着。

    纪舒眉望着他心醉神迷模样,一股骄傲不禁油然而生。

    她依然极有魅力哪,现下就等着赫连长风来明白这一点吧。

    十日之后,赫连长风快马赶回秦淮府里,再度投身于繁忙商务之间。

    他若不找一些事情来分散心神,光是付想宝儿如今境况,便足以让他心神发狂。

    回到秦淮,他不是不担心宝儿会回头找他,亦非不想去追逐宝儿下落,但他料想石影跟在他身边也有十年了,理当会知道他做事方式才是。况且,他已在青龙镇客栈里安排了自己人,石影那方如果有任何消息,便会马上回传予他才对。

    只不过他到家已有数日,宝儿那方却依然音讯皆无,这实在不是石影平素做事方式。

    赫连长风打开帐本,却又不耐烦地合上。

    他抬头看向窗外,只见林木正蓊郁,万物正蓬勃,心思便不由自主地飘开来。

    今日是立夏,每年一到此刻,距离宝儿要回到鬼医身边之时,也不过只有十多日了。

    彼时,他总是会吩咐灶房烹煮桂圆百合梗米粥宝儿说过此时气候开始炎热,应该进食些能养血安神、健胃去暑热之物。

    但是,那一碗桂圆梗米粥不论炖得多甜,他与宝儿总也嫌味道不足。那是因为分别在即了。

    现下她音讯全无,要他怎么有法子好好安得下心呢?

    赫连长风霍然起身,在房内狂乱地踱起步来。

    她嘴刁而挑食,那些官差们可把她的脾胃给安顿好了吗?她不爱湿热,可为她换上轻薄绢衣了吗?

    赫连长风愈想,整个头便像要炸开来一般。他捣着前额,肩颈僵硬,身子也踉跄了几步,他于是明白这几日几夜之劳累,已经快压垮他了

    叩、叩

    书房门被敲了两下,赫连长风马上惊跳起身,就往门外冲去。

    宝儿有消息了吗?

    “长风啊。”他娘的声音响起。

    “娘。”赫连长风起身为娘打开门。

    “娘为你煮了些鸡汤,你多少喝一点。”王芳让婢女帮忙端入了一盅鸡汤,搁在几案上。

    “娘怎么又忙这些,你该好好休息才是。”赫连长风急忙扶了娘坐到榻上,并递过一只绸缎圆形隐囊让娘倚衬在身后。

    “娘如今气色可比你好上许多。我见你这几日总也没睡好、没吃好,我放心不下哪。”王芳轻抚了下儿子脸庞,叹了口气。

    “娘,你既然这般担心我,那么我五年前派石影回去迎接你时,你为何不随他一起回来?”赫连长风看着她,低声问出这困扰了他许久之疑惑。

    “当时你爹还在,又痴又呆,只剩下娘照顾他,娘怎么走得开呢?”王芳叹了口气。“娘知道你当时心里一定难受,可是你爹纵有万般不是,娘的爹娘总是靠了他给的钱,好好地过了下半生啊。”

    “你对他们仁至义尽,赫连家那些禽兽居然还狠得下心把你逐出家门!”赫连长风脸色惨白,衬得他一双长眸更冷了。

    “那些恩恩怨怨,娘不置喙。你想对他们如何,娘也不过问,但你至少得开心才是哪”

    “开心?”他闷哼一声,双唇青白地说道:“现下只有宝儿平安回来,我才有法子开心了。”

    “大哥,我可以进来吗?”王焕在外头大声禀告道。

    “进来说话。”赫连长风说道。

    王焕走了进来,经过半个月多来好好吃喝之后,整个人已经神清气爽了起来。

    “娘,大哥。”王焕先唤了人,接着便说道:“我今日前脚出门,赫连叔风后脚就又找上了我。”

    “他说了什么?”一阵晕眩袭过赫连长风脑门,可他咬牙硬撑着。

    “不外乎就是说些希望你回去认祖归宗之事。”

    “你下回见到他时,要他开出一个价码来我要买下赫连茶庄。若他迟迟做不出决定,到时候茶庄若是垮了,他们一文钱也拿不到。”他要他们匍伏称臣,要“赫连茶庄”这块招牌永远消失,要他们知道他如今呼风唤雨的能力。

    谁让赫连兄弟从没厚待过他们母子,他们活该有报应,好让世人警惕“恶有恶报”

    “你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了吗?”王芳喜出望外地问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他们不懂茶,我不想让他们毁了老招牌。”赫连长风淡淡地说道,不想让娘多操心。

    “主子。”

    书房突然冲进一道灰色人影

    石影。

    赫连长风脸色一沉,即刻上前抓住石影手臂。

    “宝儿呢?”他疾声追问道,声音不停颤抖着。

    “爷,借一步说话。”石影说道。

    “王焕,你陪娘出去走走。”赫连长风感觉脑子一阵骤痛,他握紧拳头,不许自己倒下。

    王焕和娘互看了一眼,知道事态严重,急忙相扶着走了出去,门很快地被阖上了。

    “宝儿呢?”赫连长风一看石影脸色不对,马上急切地问道。

    石影双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开,最后决定别开眼,微弱地说道:“宝儿姑娘落水身亡了。”

    赫连长风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法子做出任何反应。

    “你说什么?”他嗄声问道,毫无血色的双唇不停地抖动着。

    “宝儿姑娘落水身亡。”石影闭上眼,不敢再看主子一眼。

    赫连长风整个人往后直直一退,恍若离石影愈远,这件事情便愈不可能发生一般。

    他退到榻边,整个人蓦然跌坐在榻上。

    “不可能”赫连长风头倚着墙,整个人处于天旋地转之间,只觉得想吐。“有官差和你保护着,宝儿怎么可能会出事”

    “宝姑娘对官差下了迷葯,却没想到韩世鹏是个平时服毒以防毒之人。他一路追逐着宝儿姑娘,最后在河边出剑伤人,逼得宝儿姑娘落水。”石影嗄声说道,脸色与身上衣一色灰白。

    “你为什么没出手救她?!”赫连长风大吼道,眦目欲裂地瞪着石影。

    “水流太湍急,我无能为力。”石影头不敢抬,声音哽咽地说道。

    赫连长风闭上眼,完全没法子相信宝儿就这么走了。

    不过才经过了几个日夜,她还那么年轻、她的音容笑貌还清楚地在他脑子里,像是她随时都会从旁边跳出来同他撒娇一样啊他抬起疼痛的脑袋使劲撞向一旁的墙壁,一定是他的头太疼了,才会有了幻觉

    石影是假的!

    宝儿死了也是假的!

    “啊”赫连长风张开口,蓦然爆出一声声嘶力竭之痛鸣。

    那声痛呼,恍若要将喉咙都撕裂般地叫嚣,是被挖心掏肺般地痛呼,是生离死别之椎心刺骨。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石影,捣住了耳朵不忍再听。

    而赫连长风在喊得声嘶力竭之后,面如死灰地倒卧在榻上,不住地干呕着,却吐不出任何东西来。

    “她在哪?”他气若游丝地问道。

    “葬在河边一块丘陵地上。”

    “我要去看她。”赫连长风想起身,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完全动弹不得。

    他不能下榻,因为这一跨步,就表示了他接受宝儿已死之事实。

    宝儿不会死,她不会死的

    赫连长风紧掐了下手掌合谷穴,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身子一蜷,整个人不稳地落下榻边,重重地跌在地上。

    “主子!”石影冲到赫连长风身边,为他此时的失态而落下泪来。

    “我现下要去看什么?看一坏黄土?一方墓碑?还是挖坟劈棺瞧宝儿最后一面?”赫连长风木然坐在地上,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眼泪不停地滑下。

    机关算尽,他得到了什么?

    “带我去吧。”赫连长风抓着石影手臂,在石影扶助之下,他艰难地站起身,勉强地推开房门。

    外头亮晃阳光直刺入他眼里,他眼一眯,整个人左晃右动了起来,连站都站不住了。

    “赫连庄主,您怎么了?”今日甫入府的纪舒眉一看到他,马上从曲廊那端奔跑了过来,敲得曲廊叮叮当地响着。

    赫连长风抬眸看向曲廊,眼里看到的却不是纪舒眉,而是穿着木屐在上头,欢乐旋舞踏步的朱宝宝。

    “您怎么了?我去找大夫来好吗?”纪舒眉跑到他身边,很快地看了石影一眼。

    “我没事。”赫连长风倚着石影,闭上眼,不想看到纪舒眉。

    纪舒眉会提醒他,宝儿当初会被带走,都是因为他的野心。若他早早娶了宝儿为妻,一切遗憾便不会发生了

    “我不想打搅您,但我爹要我告诉您,赫连叔风这几日频频上门求亲,一连好几夜都跪在门外。我爹说他诚意确实感人,还说您若是再不快点确定成亲日子他他”纪舒眉扭了下身子,拿起手绢掩住脸儿。

    “纪姑娘”赫连长风蓦睁开眼,深邃眼眸笔直看入她眼里。

    他推开石影,往前一步,灼热气息尽吐在她脸庞上。

    纪舒眉头一回与他如此靠近,不免脸红心跳了起来。

    “赫连公子,你想跟奴家说什么”她启唇轻唤,整个人昏了起来。

    “我赫连长风唯一妻子只有宝儿。”

    言毕,赫连长风身形一晃,就这么昏厥了过去。

    此后,赫连长风大病一场,高烧数日,昏沉了几个夜都不曾醒来,嘴里频频喊着宝儿的名字。

    宝儿的笑,宝儿腻在他身边撒娇的模样,宝儿看到甜食时满眼晶亮模样,宝儿将脸揉在他胸前喊大哥的声音一段段往事在他脑里、梦里回旋着。

    他不愿醒来,因为唯有梦里才会有宝儿相伴!

    而宝儿若是知道他病了,是决计舍不得不来找他的。

    隐约间,他听见小黄狗在外头汪汪吠叫,他猜想也许是宝儿回来了。小黄狗平素是不出声的,只有宝儿回来时,才会兴奋地狂叫哪。

    可宝儿呢?宝儿仍然不在他身边啊。

    于是几夜辗转反侧之后,赫连长风仍然不愿醒来。

    即使他知道娘和王焕来过,喂他喝了些葯,还说了些什么赫连叔风想娶纪舒眉的话,想激励他、要他打起精神应付。即便他在恍惚中好像听到纪舒眉对他娘说了些什么要冲喜之类的话。

    他依然是一动不动,因为没有等到他想等之人而不愿醒来。

    这一晚,夜深人静了。

    赫连长风感觉到红烛光亮在他眼皮烧着,他听见深夜打更声、他听见夜枭尖锐声,他听到

    一声微微啜泣声,像宝儿闷声的哭泣。

    他闻到一股葯香,像她身上的淡淡葯香。

    他感觉到一双小手抚着他的脸庞,像是宝儿平常微凉手感。

    “宝儿”他张唇微笑,却无力再说更多。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到他没法子抬起。

    忽然间,有一张柔润唇瓣抿住他的唇,用舌尖往他嘴里推进了一颗葯丸。

    是宝儿来了。

    赫连长风用尽全身力气,动了手腕想抓住她。可他什么也没抓住,甚至连葯香都不再闻到。

    “宝儿!”他猛坐起身,冷汗涔涔地湿了一身。

    屋内没人。

    陪伴他的,只有几盏红烛,一橱黄花梨木圆角柜和

    石影。

    赫连长风望着石影,脑子仍然浑沌,她既没来,那他嘴里的葯味是打哪来的?是石影喂了他吗?

    “她没来吗?”赫连长风怔怔地问道。

    石影没接话,低头递过一碗葯。“您先喝了这碗葯吧。”

    赫连长风食之无味地一口一口咽下,目光却仍然不死心地在屋内逡巡着。

    是相思逼他发狂吗?为什么他竟有种宝儿如今正在他身边之强烈感觉呢?

    “我去灶房,再让他们帮您熬一帖葯。顺便去告诉赫连夫人,你醒了”

    “还不要”赫连长风摇头倚墙而坐,却因为无力而再度滑入榻间。

    “我知道了。”

    石影关上门,赫连长风则再度地闭上了眼,试图寻找着方才那股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知道昏昏沉沉间,他似乎又听到了一丁点脚步声。

    他不知脚步声是梦是真是假,本想欣喜地睁开眼,却又怕惊走了宝儿,于是便决定继续佯装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