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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琦跪在花园里猛力拔草,像是在复仇一样。她用力扔掉草根上的土。在一畦畦的绣球花及萱草间,杂草及土堆,可说是尸横遍野。自从楠恩一个月前离开之后,这些花草就乏人照顾。她的花园和她一样,都被遗弃了。
到户外工作是她疗伤止痛的第一个有意识的活动。一直到一个星期前,她都还无法面对外面的花团锦簇。每当她看到窗外那曾经被悉心照顾的植物,她都会觉得像是某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一株一株,把它们辛勤培育起来的。
她剪断一株凋谢的百合,用指尖将它扭成一团,丢到附近的杂草堆中。漫漫晨昏,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些干枯、不再有色彩的花朵。正当她用手腕撩起一撮滑落的头发,她听见泰森在房内向黛芬叫唤着。
她的儿子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也因为泰森,她才不致像行尸走肉。她试着给泰森她仅有的快乐。还好泰森并不知道那曾经发生在母亲及麦家人之间的风暴。她让他们来看他,但坚持她一定要在场;他每次到牧场都有母亲陪伴——她不想再失去他。他们也遵守她订下的规矩,但每次来到瑞琦的住处,气氛都很尴尬。
上周起,她开始穿花色的衣服,阴沉的黑色色调让她觉得自己还处于楠恩离开的悲伤当中,实在没有意义。她不需要黑色一再提醒自己还再怀念楠恩。
洛比被葬在牧场的家族墓园中,没有萝琳喜欢的那种壮丽及奢华。当时,报纸还刊载了许多有关恶名昭彰绅士大盗的枪战及惨死。为了保持楠恩秘密探员的身份,报纸并未提及他是平克顿的人。虽然如此,警长还是让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而且瑞琦在这个案子中,也有一份——这也解释了那次绑架案的原因。她谢谢警长帮她洗清冤情。但每次她走在街上或是到其他商家,仍会招致他人奇怪的表情及窃窃私语。
瑞琦坐在泥土上想着所有要做的事。突然她听见纱门关上的声音,她抬起头希望看到是泰森来和她作伴。但出现的是黛芬。她匆忙地沿着小径向她走来。
"什么事?"瑞琦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紧张地问。
"麦家的女仆玛莎来了,说要和你谈一下。她看起来很沮丧。"
瑞琦马上警觉起来,急忙问:"泰森在哪里?"
"在房里,她带了一个她自己做的玩具给他。"
瑞琦从土堆中站起来,脱下手套交给黛芬。
"把它们放到棚屋里,然后到屋里来,谁晓得麦家的人这回在玩什么花样。"
瑞琦抖掉方格裙上的尘土,匆忙向屋子走去。她看见玛莎不安地站在客厅,脚边放了一个鼓鼓的背包,她穿着一件不太相称的橄榄色羊毛外衣,使她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惨白。
"玛莎,"瑞琦说,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焦虑的声音。"啊,很高兴见到你,怎么会进城来呢?"
这位年轻的爱尔兰女孩的蓝色眼珠中,充满了红色的血丝及泪水。虽然她双手紧握住腹部,但瑞琦还是看到它们不停地颤抖。瑞琦轻轻将玛莎拉到沙发旁边。
"哦,不,夫人,我不能,"玛莎知道瑞琦要她坐下,颤抖地说。"我只要来向泰森道别,再看他一眼我就要走了。"
"你要离开麦家?"虽然她不感惊讶,但还是想知道她要去哪里。
"是的,夫人,我要回波士顿。回到父母及未婚夫汤姆的身边。"她低头看着双手,满脸通红。
"很好啊!玛莎。这是好消息,恭喜你了。"
黛芬在此时进来,瑞琦招手要她过来,她继续对玛莎说:"你喜欢回去,对不对?但这不是你沮丧的原因吧,牧场那边还好吗?"
"洛比先生死后,还不都是老样子。两天前,玛丽小姐和农场的工人跑了,她什么东西也没带走,但她曾在事前告诉我,这将是她这辈子最精彩的大逃亡。"
瑞琦几乎笑了出来,但玛莎满面愁容,让她想继续追问下去。"那是什么事呢?你不想嫁给波士顿的这位先生吗?"
玛莎马上抬头,两眼炯炯有神,让瑞琦相信她的回答绝对是真心的。"哦,不,夫人,我很爱他,但他好像还需要一些时间。"她看了黛芬一眼,再将目光转回瑞琦。"也许我该坐下。"她轻声说。
泰森在一旁高兴地玩着玛莎用碎花布帮他做的马,她对大人的谈话没有兴趣。
"哦,请坐,"瑞琦说。"麦家的人是想要——"她看了泰森一眼。"你知道"
"哦,不,夫人,不是这件事。对不起,我无意惊吓你,是这样的,我没办法不把那天你的男人和麦家发生的冲突告诉你就离开。"
瑞琦的心开始怦怦地跳着。"我的男人?你是说甘楠恩先生?"这是自从他走后,她第一次大声说出他的名字。
"是的,夫人。那天,他和其他人来到的时候,我在楼下。我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些迷惑。我在那边等了一下,想知道是否该帮泰森收拾衣物或什么的。我听到你的男人和麦笃华先生为了你的孩子在争吵,他们一直吼叫,说着你的名声及泰森的未来等等。"
"甘先生向麦老先生反驳,说麦家根本没有名声可言了,他们绝不可能保有泰森。"
瑞琦不难想像玛莎所描述的情况,楠恩那种骄傲自信、双眼充满黑色怒火的挑衅行为。
"请你继续说。"
"最后,麦先生说,他答应让泰森回来,但有一个条件——甘先生在送回孩子之后,不能再和你及孩子有任何瓜葛。他说不然他会和你继续缠讼下去。他要在这个杀了他儿子的人得到你及泰森之前,榨光交掏空你的每一分钱。他说他绝不会原谅那个人——或你——造成洛比的死。他愿意放弃抗争的唯一方法就是甘先生发誓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楠恩同意了——"
"气都没吸一口就答应了,夫人。任何人都看得出,作这个承诺就像杀了他一样,他一定爱你胜过他自己的生命。我就在那时候告诉自己,如果有一个男人像他这样的一半爱我,我会不顾一切地跟他走。然后,大概一个星期前,我的汤姆告诉我,如果我回去和他在一起,他要把月亮摘下来给我。"
瑞琦几乎没有听到剩下的部分。她看着已将围裙揉成一个死结的黛芬,整个人沉在椅子里面。瑞琦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泪水已经沿着她的双颊泉涌而下了。
玛莎向她致歉。"我不是想要让你难过,夫人。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想知道我的男人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也想知道,他并不愿离开,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爱,他这样做,你才可以保有你的孩子。"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我不能让你以为他是不在乎你才离开这里。"
瑞琦泪眼朦胧地向玛莎伸出手,女仆紧紧握着她的手。"我没办法报答你今天为我所做的一切,玛莎。但我可以给你一些回家的盘缠——"
"不,夫人,"玛莎骄傲地说。"我不需要施舍。我存了些钱,也买了车票,但我还是谢谢我的好意。"她站了起来,说完事情的始末之后,先前的惶恐已经不复存在,她露出了笑容。"我要和泰森说声再见,然后我就要出发了。"
玛莎蹲下紧紧抱一下泰森后起身,瑞琦陪她走到门口。玛莎在门前停了下来,将重重的背包换到另一只手。
"你准备怎么做呢,夫人?你会去找甘先生吗?我想看到你们有一个快乐的结局。"
瑞琦笑了。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之后,她终于笑了。
"我希望如此,玛莎。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去找他。"她伸臂抱住玛莎。
"祝你旅途愉快,玛莎。"瑞琦说。
"祝你好运,夫人。"
瑞琦兴奋地关上门,觉得地球好像又开始旋转了。她转着圈子跑回客厅。黛芬站了起来,还不停地用手背擦拭眼泪。
"我就知道,"黛芬一面啜泣,得意地说。"我就知道甘楠恩不会就这样走了。如果现在你公公在这里,我会——"
"不要管他,黛芬,他不值得伤脑筋,现在我们必须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我们?要决定什么?你就写信给江柏特及平克顿侦探社,请他们务必尽快把楠恩送回来——"
"他不会回来,黛芬。"瑞琦在桌子旁来回踱步,无神地调整桌上的相片及书籍。"楠恩向麦笃华保证不靠近我们,他一定会信守诺言。"
"那么现在"
"我从未向麦家作过任何承诺,楠恩当然也不会帮我向他们保证什么。而且,麦笃华是用勒索的方式让楠恩作了这个决定。"
"我不喜欢你这种眼神,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答案非常清楚,就像她当初丢弃黑色丧服的决心一样。
"我要将房子卖掉。"
"什么?"
瑞琦这回说得更大声,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要将房子卖掉。卖给第一个买主,如果必要,卖给银行也可以。"
"但你深爱这栋房子,它是你母亲留下来的。"
"正是,我和母亲都深爱这栋房子,我保留它,是因为我想在嫁给都华之后仍保有一些自主。但现在是该放掉了。现在回想起来,我知道在父母去世之后,我在这里也从未快乐过,我只是依存着它。是该放掉的时候了。"
"那你要去哪里?"
"楠恩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不知道是否该说,但我觉得你应该先找到他,再卖房子。而且,你该看看他是不是嗯,是不是还——"
"是不是还要我?"瑞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了出来。她走到壁炉旁,将烛台向右移了两寸又走开。
"就算他的离开,除了对麦家的承诺之外还有别的原因,或是我们没办法天天见面,还是他根本不要我了,我都想要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我想重拾教鞭,我想在为时已晚之前,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那么,我想我该开始打包了。"黛芬睁大眼睛,环视瑞琦的所有家当。
"只要装些衣物及日常用品就好了。我的、泰森的,以及你的——如果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瑞琦等待黛芬的回答,她知道自己也许期望太高了。
黛芬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笑容。"在我老伴去世之后,我就决定让命运之神随处带领我。而且,我还很想知道你们俩的结局会如何。"
泰森走向瑞琦,握着他的新玩具靠在母亲身上。他抬头看着母亲说,"妈妈,我听见你们在谈论楠恩,他就要回来了吗?"
过去几个星期当中,他已经问过母亲无数次,每次都撩起她无限的痛苦。但这次,却为她带来了希望。她摸着他的头发,轻捏他的脸颊。
"他不会来,泰森,但我们要去找他。"
"他在哪里?"
"我不是很确定。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们,我们先去丹佛找他。"
"我可以戴我的新帽子去吗?"
"当然。我也要在出发前弄顶新帽子,"她告诉他。"还有黛芬也需要一顶。"
瑞琦停在十六街及柯提斯街口的砖造建筑前,这是平克顿侦探社所在。平静的外表,掩饰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再过一会儿,她就会知道楠恩的下落。如果他工作的地点不远,也许几小时后他们就可以重逢了。
瑞琦扶正戴在发髻上的帽子。离开饭店前,黛分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帮她装扮。一个淡红色的领结打在颈前,为她全身的组合增色不少。棕色的及膝外套、垫肩、喇叭袖口及华丽的长裙,让她多了几许大都市上流社会的气息。
瑞琦对自己的装扮十分满意。她急着要见江柏特。她穿过拥挤的长廊,在忙碌的职员、簿记员、会计师及速记员之间穿梭。她遵从一楼秘书的指示,走到长廊的尽头,一扇门的玻璃上印着"主任室"。
瑞琦推开门,向一位面带微笑的戴眼镜男士询问江主任是否有时间见她,这位秘书将她打量了一番、问了她的名字之后,请她稍候。两分钟后,她被带入里面的房间。
江柏特穿着一件格子外套,站在樱桃木书桌前等她。他看起来比她在"最后机会镇"见到的那个酒鬼装扮的男人要胖一些。他亲切地问候她,但她可以从他的目光中,看到许多的同情。她原本忐忑的心现在更加紧张了。
"多么令人愉悦的惊喜啊,麦夫人。"他拉了一张椅子到桌子旁。"请坐,并告诉我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丹佛来。"
瑞琦努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她将手提袋放在膝上,脱下手套放在提袋上。面带微笑地应对。
"江先生,我想你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是这样的,几周前我得知楠恩突然离开,是因为我以前的公公要他结束结束我们的交往,我才得以换回儿子。"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江柏特用手扶着下巴仔细聆听,他给人一种父亲慈祥和蔼的感觉,使得她有勇气继续往下说。
"楠恩告诉我,平克顿派给他一个紧急任务,但我现在知道那不是他离开的全部原因。我非常确定如果不是因为麦家,他绝不会因此和我及泰森完全断绝音讯。"
江柏物皱起眉头,他用拇指摸着下巴,但仍然仔细听她娓娓道来。但她看见了他的表情,有些担心,特别是在他叹了一口气之后。
"你为什么不先写信过来,麦夫人?那可以节省你一些时间。"
"我恨不得马上将过去抛诸脑后,如果你可以告诉我楠恩目前在哪里,我会直接去找他。我发誓绝不会影响他的工作。我甚至不会与他接触——如果那样会危害到他的生命,但我至少要待在他的附近。"
"并不是这么简单,夫人。"他站了起来,厚重的鞋底,在木板地上重重地一拍。他走到窗边,看着街道上繁忙的街景,搓着他的颈背。
瑞琦紧抓着她的提袋。"你是说,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怎会不知道他的任务?"
"不,我真的不知道。"
他表情严肃,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她,她打了一阵寒颤,凉到心里头去了。
"他死了?"她轻声地说。
"我没有听说。"
她原先期待他会直接否认,以扫除她的恐惧,但他却诚实以对。
她的掌心开始冒汗。"你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吗?"
柏特沉沉地坐下来注视着她。"楠恩已不在这里工作。在洛比的案件之后,我们不能继续留他——"
"但洛比是一个小偷及强盗——"
"楠恩已被告诫多次。他在办案的时候,必须要学会自制。上次的枪战。他没有先仔细思考,以至于你差点中弹。更别提麦洛比了。"
"我已竭尽一切所能想保住他的饭碗,但我还是要服从多数。在-最后机会镇-时我已告诉他,我们不能再用他。目前我没有他的下落,更别提如何与他联络。你远道而来,实在很抱歉"
瑞琦闭紧颤动的双唇,低头看着双手。房子已经卖了,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尽力冷静下来,她能感觉到柏特正看着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怜悯,但她不需要。瑞琦抬头挺胸,和他目光相对。他的嘴唇也在动,似乎想找寻适当的话说。
但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她需要他的专业。
"我想雇用你们,江先生,帮忙寻人是你们的服务项目,不是吗?"
"是的,"他说,突然笑了起来。"在同业中最好的。"
"很好,那么我要请你们帮我找到甘楠恩。"
一位金发妇人推开了办公室的外门,摇着双臂,一路笑着进来。她仔细端详瑞琦。
"我无意中听到你在找甘楠恩,"她毫不客气地说。"这次他做了什么?"
柏特很快地打断,介绍这位看起来三十好几的女士。
"麦夫人,这是施席娜小姐。她是我们最优秀的探员之一,楠恩在受训时就和她认识了。"
席娜仔细打量着瑞琦,后者此刻已满面通红。以女性的本能判断,她马上意识到,这位席娜小姐一定是楠恩的亲密朋友。她几乎可以确定是她席娜将楠恩从黑暗的生活中拉出,教他各种性爱的技巧。
瑞琦不知道此刻该谢她,还是将她浓密的金发一根一根扯下来,但她两者都没有做。
"我在寻找楠恩,因为我爱他,施小姐。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也爱着我。"
席娜并没有震惊或愤怒的表情,反而是在脸上出现愉快的笑容。"如果他真的爱你,麦夫人,那么你一定是个非常特别的人,恭喜你。"席娜笑着对柏特说:"我非常乐意接办这个案子,让我去找他。"
瑞琦松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去。"我不知像这种事该花费多少,但是——"
"这是一个特殊的案子,麦夫人,请不要担心费用。在我们找到楠恩之前——如果找得到,你不需会一分一毫。我们目前只想知道如何与你联系。"江柏特说。
"我暂时住在温莎饭店。"
"很好。"他扶着她的手肘,引她走向门口。"请不要担心。只要我们有线索,一定会马上和你联络。"
瑞琦向席娜道别,向门外走出去。她停了一下,转身说:"谢谢你,江先生,楠恩一直很崇拜你。我相信你将他带入侦探社,是再造了他的生命,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他。"
柏特皱着眉。"希望我们不致令你失望。"
深秋的骄阳照在爱达荷州西部这个以畜牛出名的小镇上,长长的影子落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楠恩叹了口气。生活尽是无聊、孤独与一成不变,他慢慢地等待阴影移到肉店及服饰店之间。他从皮套掏出手套,仔细检查每一颗子弹,然后收起他的手枪。
"出来吧,姓甘的。"这挑衅有些熟悉,但他不确定是谁的声音。
楠恩又叹了一口气,这才走出阴影,街上连只小猫也没有,只有一些胆小的居民,躲在柜台及窗户后面,想要一探究竟。
作个了结吧!
他努力不想任何事,不想那个朝朝暮暮出现在他脑海的女人身影。他想忘记瑞琦的影像,以及那双蓝色的、饱受伤害与背叛的双眸。他试着不要猜测泰森又长高了多少,或是他问了多少次与自己有关的事。
此刻他不能相这些事,他必须专心去注意街头另一端的陌生人,那个没有名字、没有灵魂的挑战者,那个想以结束楠恩的生命来证明自己是最快枪手的人。
楠恩走到路中央,他拉低帽檐来遮住阳光。
我会告诉她我要像你一样的黑色的帽子。
楠恩不确定泰森是不是这样说,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感觉。他闭上眼睛想拭去可怕的记忆,然后又张开。再不专心,他就要被街头的那个枪手撂倒,那他的眼睛可能就要永远闭上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楠恩。
楠恩的双手离开身体两侧,计算着距离。
这样也可以做吗?
他看见瑞琦靠在牢房的墙上,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腿跨在他的腰部,还有她柔润的双唇。
"他妈的。"
再三步,身旁的一滩水反射强烈的阳光,他眯着眼睛把视线移回枪手。
他感觉到瑞琦的柔荑从他的发间穿过。
出去之后你可以帮我修剪。
他还没修剪他的头发,修不修已经不重要了。
还有两步,他停了下来,弯曲他的右手,伸展他的手指。
他可以整天在这里等着另一端的那个人先移动,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事。
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自己只有一半活着。
而现在,我的瑞琦,我的生活如行尸走肉。
一阵暖风卷起了街道上的尘烟。一个小型的旋风,就在监狱边的建筑前舞了起来,那个瘦高的混混穿了一件长长的帆布大衣。大衣因风而起起落落,楠恩很难判断他的移动。
那枪手移动了一小步,可能只有毫厘之差。
爱过你我死而无憾。
他曾快乐过,一次,尽管十分短暂。
还不到一眨眼的工夫,楠恩的手指触到了板机。他迅速掏出手枪,瞄准、发射——连续动作。
两枝枪都射出子弹。
一颗子弹飞过他的耳旁,弹到他后面理发厅的柱子上。而那一头的陌生人跪倒、挣扎了一会儿,趴到尘土上。楠恩不必检查他的伤口,他知道他正中那人的心脏。
他将枪放回枪套,转身背对围绕尸体的人群。一切听天由命,他走向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