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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老毛病,我自己还不清楚吗?”骆老头躺在床上,发丝苍白,密布的皱纹在他额间眼梢。气色虽然虚弱,但眼睛仍是笑着的。
言嘉专心一意地替他诊脉,彤弓屏着心等待言嘉的启口。
“爷爷,你是不是又喝酒了?”言嘉蹙眉问道。
骆老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晓得,有没有喝酒毛病一样存在。”
“话不是这么说,爷爷,你也是学医之人,该明白酒对你的伤害!你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万一--”
“言嘉,”骆老头打断他的话,慈祥的笑脸散发满足的安息。“我活到这个年岁,已经够了。这些年来,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大限之期的确也该向我招手了。”
“骆爷爷,别乱说!”彤弓蹲在床前,眉宇间尽是担忧。“这些年岁,哪够你活?八句、九旬,甚至十旬,都在等着你。”
骆老头怜惜地摸摸彤弓的头。“彤弓,人的一生有时候太长也非好事,活得无愧满足,其实就够了。现在我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言嘉的婚事。”
一闻及婚事二字,言嘉与彤弓同时愀然。
“爷爷,婚姻这事自有缘分,毋需着急。”言嘉欲轻松带过此话题,可惜骆老头紧抓不放。
“怎不急?我再活能多久?彤弓已经成家,接下来就该是你。你说说看,你到底对媒婆惜介绍的姑娘有什么意见?”
言嘉沉默,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彤弓,彤弓则黯然垂首。
“不满意就说一声。”两人的神情全收于骆老头的眼里。“还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一
言嘉心弦一动,眼神闪躲,不敢正视骆老头。
彤弓见他模样,胸口忽地揪痛。
莫非骆爷爷说中,否则言嘉为何如此忐忑样?
“爷爷,反正你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言嘉顾左右而言它,痹篇话锋。
骆老头抿嘴,其中含着深深叹息。
“彤弓,你可以帮我到厨房弄些糕点吗?我饿了。”
“喔!好,我马上去。”彤弓起身步出房门。
言嘉疑惑地望着爷爷。“爷爷,这种事怎叫彤弓去做?随便吩咐个人”
骆老头颇具深意地注视言嘉,言嘉倏地住嘴,读到了骆老头的用意。
“你故意支开她?”
“言嘉,当初爷爷带你进白家,除了希望能好好照料你之外,也是为彤弓找一个玩伴。想你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感情定会比一般人更好。事实上,你们也确实如此。”
骆老头语重心长的口吻,令言嘉不安地屏住呼吸。
“但是,我忘了一件重要事,就是彤弓的身分。”
言嘉睁圆眼。爷爷的意思是
“言嘉,不管你们心灵如何契合,你们毕竟是主仆,这层枷锁不是那么容易打破。你对彤弓不应该抱持除此之外的任何情感,纵然彤弓可以恢复女儿身,却仍是你高攀不得的花朵。”
“爷爷你早就知道彤弓她”
“我是老,但不至于头脑昏花。夫人待我恩重如山,这个秘密我自然要替她保守。”骆老头试着坐起,干涩的喉咙因言嘉端来的水而获得舒畅。“所以,你应该明白,这是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镜花水月,能趁早舍弃便舍弃。”
“感情不是物品,说丢就能丢。”无奈的愁思紧锁言嘉眉间,握杯的手牢牢发泄心中的痛伤。“我承认,错在我置错情感,好好的友谊,我把它弄得一团糟,弄的我找不到方向,痛苦不已。可是,它绝不是镜中花、水中月,我对彤弓的每一分情意都是真实的,我不后悔遇见她。”
“那未来呢?守在彤弓身边一辈子?你甘愿痛苦一生?假如有一天她恢复身分,嫁与他人,你怎么办?”
言嘉不语,脑里盘旋众多矛盾。
诚然,他只想待在彤弓左右,为她分忧解劳,为她付出所有他能给予的一切。然而,他们之间的藩篱却不断在建立。
充其量,他不过是彤弓的哥儿们,怎么样也不脑歧越这份感情。讽刺的是,这是他努力欲维持的。
“言嘉,爷爷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除了你的终身大事,如果你坚持不肯娶亲,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这样我死也瞑目。”
“爷爷”言嘉害怕听到骆老头这般言语,毕竟他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能失去。
“你去打开柜子的最上层,里面有束书信,拿出来。”
言嘉遵照指示,移动脚步到房里角落,取出五斗柜里的信件。
“看看里面的内容吧!”骆老头现在只能祈祷,那些信能够打动言嘉的心。
言嘉一封封阅读,疑惑的神情渐渐转为惊讶。五、六封书信,写的都是同一个期盼。
“这是”
“当初二姑爷的要求你不肯同意,但是他从未放弃。所以他一再书函于我,冀望由我来游说。”骆老头俯首,嘴角浮现莫可奈何。“可是我知道,即使我苦口婆心,你也不会舍得离开白府。”
手中薄薄的纸张顿时沉重,言嘉大约猜出骆老头的心思。
他没想到,艾姑爷对自己如此器重,那临别之语并不是客气,而是诚恳的企盼。
“我能教你的已经穷尽,你是可造之材,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二姑爷有心想栽培你,你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学医不是一直是你的志向吗?别辜负人家一番殷切。”骆老头浑浊的眼里渴望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言嘉却缓缓收好信,脸容忧愁,问道:“你要我去南京?”
“你甘心一辈子为仆吗?想要匹配得过人,就须先抬高自己的能力地位。不然,保持现状又有什么意义?”骆老头的暗示着实令言嘉一怔。
假使有朝一日他能有所成就,是否他才有勇气对彤弓倾诉他真正的心情?可是他们彼此珍视的“友谊”也许会因此颓圮。
而且,离开彤弓他能够承受莫大思念的煎熬吗?
“我跟老爷商量过了,他同意你前往南京。毕竟你在白家的表现相当不错,老爷认为让你出外闯闯也是合理。”眼看言嘉陷在动摇中,骆老头继续动之以情。“言喜,这是爷爷人生尽头最后一个心愿,为我也为你自己好,唯有远离白府,你才能看清自己的定位,免于陷溺痛苦里。”
言嘉窒着一颗心,目光挣扎。
“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
言嘉踩出房门的步伐,重担分外明显。
“言嘉。”彤弓捧着一盘糕点,出现在他身后。
言嘉回头,彤弓的表情似乎有话想问,但他并没特别注意。
“我来弄。”言嘉欲接手,彤弓却拿开。
“不用了,偶尔也让我来服侍骆爷爷,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师父,尊师重道是我该有的本分。”彤弓展开笑靥。
那笑容使言嘉有些心痛,一思及他若离去,就再也见不到如此灿烂的容颜。
“那就麻烦你了。”言嘉转身,想掩住内心的疼楚。
彤弓木然驻足,眼神凝住言嘉背影。
什么时候他们的对话变得如此客气与遥远,仿佛初识的陌路人?她不要面对这样的关系,他们本该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啊!
难道是她造成的?因为她说了那些伤害他的话?
“言嘉!”
“有什么事吗?”言嘉没有回身。
她就是想唤住他,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被他这么一问,她倒不晓得怎么回答。
“婚事决定了吗?你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吗?”问话一出,彤弓急掩嘴。
她干嘛问这些事?这只会让她难受。
言嘉微微一僵。“没有用的,那个女孩不会爱我。”
言嘉真的有喜欢的人?彤弓端盘的手有些不稳。
“为什么?你这么温柔、为人体贴,好心,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彤弓脱口而出。
言嘉诧异,转头望进彤弓认真的表情。
那是她对身为朋友的他的不平吧!
“谢谢你。”言嘉的笑蕴含淡淡的哀愁与恻然,彤弓看了宛若拧疼一般。
“为什么道谢?”
言嘉没有回答,徐徐步向彤弓。俯视的双眸燃烧着深情,恨不得将彤弓铭刻于他心田最深处,永不磨灭。
彤弓垂眼,言嘉的注视令她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
“彤弓,我们还是朋友?”
彤弓抬眼,不明白言嘉的忧伤从何来。
“我们当然是朋友。”她使劲颔首,仿若这是一个千年不变的道理。
“一生?”
“一辈子。”
当彤弓坚定说出答案时,无可避免的刺痛竟同时搅动两人心湖,泛起波涛。
“太好了。”言嘉扬开唇畔,满足却凄凉。
至少他们仍是朋友,至少他留给彤弓的,不会是悲伤。就把他的情感埋葬,因为再留在白府,他难保不会崩溃,不会毁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起码“永恒”存在
“彤弓,记住你说过的,我们永远都是朋友。”言嘉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嗓音虚无邈远。“再见。”
彤弓凝视言嘉消失在回廊的一点,心头莫名梗着惧骇不安。那形影仿佛八年前桃花树下的他,浮幻缥缈。
数日后,白府里再也寻不着言嘉的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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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降临,在江南的此地,虽不至如北方那般寒冷萧条,但冬意的寂寥依然侵袭每个隅落。
白宅里的桃花树下,尤其显明。
唐亦晴手持外衣,伫候树下,视线婉柔地落在那睡着、但眼角却带着泪痕的脸庞上。
一定又作梦了吧!这样的情形究竟重复了多久?
唐亦晴将外衣轻披在彤弓身上,彤弓此刻蒙眬地睁开睡眼。
“对不起,吵醒你了。”
彤弓抬眸,吸吸鼻子,无谓地笑了笑。
“没有关系。”声音哽咽着沙哑,目光涣散着落寞。
“你每日都在桃花树下,你希望寻找到什么呢?”唐亦晴快看不下去了,自从言嘉不告而别后,彤弓就像断了线的木头娃娃,毫无生气。
“一个答案吧!”
“任由自己像摊烂泥似地在这里,解答就会从天而降吗?白彤弓,你是在缘木求鱼!”唐亦晴气得不由自主将话放重。
“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彤弓仿佛在大海里漂流,没有任何支撑工具,却也不求救,放任随波。“没有一句道别,没有一点不舍,他就从我身边一声不响离去。我怀疑,他心中到底有没有过我的存在?或者,对他而言,我根本微不足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你们相处几千个日子得来的是这个结论?”唐亦晴蹲下身,握牢拳头问道。“你想他、你思念他,你梦见的都是他,不是吗?”
“我们是朋友!”彤弓大喊,欲藉此坚定自己的立场。
然而唐亦晴不以为然冷笑道:“是呀!好个友情!值得你夜夜相思流泪,茶不思饭不想,等在桃花树下,等候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影。”
彤弓痛彻心肺地阖眼,反驳不了。
梦里浮现都是他的身影,曾经的踪迹与欢笑悲伤,如同一道刻印,烙在她心头,纵然思念煎熬,她也绝对割舍不下这份情感。
可是,她如何正视这可能为他们友谊带来裂痕的感情?
“彤弓,明明就在咫尺间,你何必将自己逼入天涯里?既然想念,就直接去找他啊!当面问清楚理由,好过你现在无止境的痛苦。”唐亦晴激动地劝道。
彤弓拚命摇头。“你不懂,你不会了解的。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不想破坏这得来不易的友谊,所以我不能追、不能问,我怕我的情感会在他面前裸露,以致没有退路。”
唐亦晴恍然,忿忿地点醒彤弓“你就是为了这该死的友情,弄得自己这副德行?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胆怯?你应该理直气壮冲到言嘉眼前问明白,问他为何不告而别,问他是否对你有感觉,问他爱不爱你。”
彤弓张眸惊诧,游移的目光丝毫没有信心。
“不可能的,言嘉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我不过只能置于他好友的位子上。”
“怎么可能?”唐亦晴颦蹙,狐疑道。
“他亲口向我说的。”
唐亦晴暗自思付。她不会观察错误才是,言嘉的表现分明是围绕彤弓为中心,他哪可能看上别的女子?
“你问过那人是谁了吗?”
彤弓摇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心仪者可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唐亦晴冒一挑,彤弓傻愣住。“彤弓,思念的痛苦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与之宾无可避免,但你和言嘉却是触手可及。八、九年是多少日子的堆积,你为什么不尝试相信,你们彼此都拥有相同的心情?”
彤弓惶惶然地攫紧外衣,似乎手足无措。
“万一我就此失去言嘉这个朋友,怎么办?”
“你珍惜你们之间的友谊吗?”唐亦晴反问。
彤弓颔首,抿着的唇是坚持的肯定。
“毫无疑问的,言嘉必定也是,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对不对?”
彤弓忧悒凝神,唐亦晴悬心俟其答案。
“我不想失去他,他的别离,比两位姐姐嫁到远方更令我悲痛。我一直拚命压抑这种感觉,一再警戒自己不能背叛我们的友谊。但是愈否定,内心就侵蚀得愈遽烈。其实我恨不得马上追随他,一生留在他的身边。亦晴,我好想他,想得我快要窒息!”彤弓泪珠串串滚落,哭倒在唐亦晴怀里,多日来的相思抑制遽尔间爆发。
唐亦晴抱紧她,口吻坚决的道:“追他吧!到南京找回他,不论会得到什么答案,至少思念可以了却、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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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江月浸寒,几多愁思恰似一江春水无尽奔流。
船只夜泊安徽芜湖,言嘉独坐船头,望着浅波不断而模糊的水中月。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远方火光点点,言嘉感慨沉吟。
所谓的乡愁单单是因为故乡的缘故吗?没有悬挂的人儿,家乡不过是个常见的词语吧!
言嘉掏出玉佩,生辰的刻痕犹在,然人事却已非。
“言嘉,怎不睡呢?”船篷走出一名男子,阴暗的光线窥伺不出他的容貌,但约略可感觉他身上带有的特质--敏锐且矛盾。
“姜公子,我不困,想欣赏一下月色。”
“这月你看不厌?自上船以来,你夜晚几乎不成眠。有何事烦心吗?”言嘉岔移目光,神情蕴藉。
“不好意思,让您担忧了,您好意让我上船,我倒在此这摸样”
“相逢自是有缘,既然顺路,同到南京,不过舟船之便,不足挂齿。”姜伯诗笑道。“况且若无你舍身,季礼险些就成水中亡魂了。”
“我从小熟知水性,相救一事并无什么。”
当日言嘉离开宜丰,前往鄱阳湖畔,因缘际会救下姜季礼,姜伯诗为答谢,便邀言嘉同行。
姜伯诗往篷内一探,一名弱冠出头的男子正酣睡,他叹了口气。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让季礼远行,他外表再怎么像个正常男人,内在毕竟仅是个十岁不到的孩童。”
“你们到南京是为商事?”
“算是吧!不过,大体为的是游山玩水。所以我才想让鲜少出门的么弟一并而行。你呢?上南京为何事?”
言嘉轻描淡写地答道:“拜师学医。”
“喔!”姜伯诗扬眉。“可我看你一路心事重重,难不成家中尚有妻小,所以挂念不已?”
虽然江面薄雾层层,但言嘉脸庞的黯淡却分外明显。
“使我挂念的不是家小,而是一个朋友非常重要的朋友。”
“那么,如此的分离一定令你相当不舍?”
“我不能不舍。”言嘉的黑眸始终映着忧郁,与夜的孤寂相应和。“为了她的幸福,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必须选择离开。”
分明悲愁至极,唇畔漾起的微笑却又温柔地令人不得不动容,姜伯诗心下猜着了几分。
“这朋友是个女孩家?”
言嘉默然颔首。
“多情却似总无情。一个情字,总捉弄得人们晕头转向。”姜伯诗的感叹,漂浮在浩瀚无垠的水面,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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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不过两个仆人,彤弓与唐亦晴潇洒地驱马车奔往九江。
“少爷,再往前就是长江,接下来咱们得以舟代步了。”驾车的仆人探后说道。
唐亦晴抬望天色,向彤弓询问:“今晚是不是要夜宿九江?”
“也好,找家客栈吧!反正这种时候也不会有船家愿意出航。”
两人顺利寻到下塌处后,吩咐仆人将行李安置完毕,便直接用膳。
“幸好公公婆婆没有怀疑什么,只当我们到南京游逛访亲。”唐亦晴举起筷子开动。
“我们确实是游逛访亲。”彤弓盯着满桌丰富菜色,却兴致索然。
不敢预料往后的结果,彤弓的内心充满惶惶不安。
遇上言嘉,她该问什么?她该表达什么?满腹相思,倾吐的勇气有多少?
亦晴说的没错,她懦弱得令自己惧然,是她想都没想过的。
“到南京的路程可远着呢!你打算捱饿多久?”唐亦晴看得出彤弓的担忧,她递出筷子。
彤弓勉强进了些食,俄顷,隔桌传来怒声。
“喂!你这家伙摆明来白吃、白喝、白住的,是不是?”
“小二,我说过了,我的家仆回去拿钱,一会儿就回来”一位年过五旬、身着朴素的老伯,面对小二粗鲁的态度,依然斯文有礼地解释。
“拿钱?拿了两个多时辰?你骗谁啊?跟我到宫府去!”小二不由分说使劲就抓起他的手臂,老伯面露痛苦之色。
彤弓趋前箝制小二,一脚踢开他。
“敬老尊贤,没人教你吗?”彤弓横目,语气震慑。“这里的掌柜是谁?给我出来!”
“客倌”一个尖嘴细脸的男人从柜后畏缩地钻出头,声如蚊蚋,显然惧于彤弓气势。
“你是怎么教导下人的?随便对客人出手?”板起面孔的彤弓,威严十足,唬的掌柜诺诺点头,急忙拉着一旁小二赔不是。
“这位老先生的帐就记在我头上,有什么问题找我便是。胆敢再态意妄为,我先拆了你们的骨头。”彤弓义正辞严的狠话,令在场者皆瞠目结舌,连唐亦晴也不由得顿住心跳。
“年轻人,谢谢你。”老伯欠身颔首。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彤弓笑逐颜开。“老先生,要不如此,我们一块用饭吧!”
“我已经用过了,多谢。”这位老伯慈眉善目,温吞中蕴含爽朗。不知怎地,一抹奇异感浮掠彤弓心房,他身上某些感觉竟让她似曾相识。“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适才那位小二已经催我多遍,却没人肯替我解危,唯有你。”
“我喜欢多管闲事吧!”彤弓自嘲道,反射性地回身,却看不见习惯为她守候的那个人。
彤弓嘴角扬起的弧度瞬间拉平。
对啊!他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老先生笑声宏健,彤弓不禁愈瞧、愈闻,愈觉神似,却联想不出任何人。
“老爷!老爷!”匆匆忙忙的,一个男人自客栈外奔来,喘息急促,恭敬地伫立在老先生面前
“怎么拿个东西拿这么久?”老先生眉头紧蹙,铁着面容。
“非常抱歉,老爷,途中出了点岔,船突然换了位子,我找了大半天才找着,乞望老爷见谅。”男人惶恐地躬背。
老先生睇了他一记,随后又瞥向彤弓,表情旋即舒缓,既往不咎。
“这次若非这位小兄弟,我可要被当成无赖,送往官府。”老先生自男人手中拿到银票,交与小二。“这够付好几天份的伙食房钱了吧?”
“是、是!”小二态度大改,前倨而后恭。
老先生转向彤弓,诚恳请求“小兄弟,不介意的话,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如此忘年之交,彤弓不认为自己有拒绝的理由。
她笑允“您抬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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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二位也要上南京。”成懿行说道。
“成老爷也是?”彤弓、唐亦晴齐声开口。
“我本住南京,这趟是到南昌过访故友,顺便至九江经办些商事。既然这么有缘,我江际有艘船,我看干脆咱们同行罢了。省得你们夫妻俩还得跟船家交易,费时耗力。”成懿行豪爽邀道。
彤弓与唐亦晴相视,眼神交会下,彼此都同意。于是彤弓颔首“那就麻烦成老爷了。”
“二位应该是相偕出游吧?真好,鹣鲽情深。”成懿行脸容忽地增添光彩,目光的深邃羡慕似在追悼往日的情怀。
彤弓微微凝着笑意。“出游是一事,不过,寻人才是目的。”
“寻谁?”
“一个重要的人”彤弓拨着一颗心,按捺疼痛与不安。然而她立即撇开,轻松转移话题。“其实我二姐嫁往南京,此番前去也为探望她。”
“依老夫看,你年纪也有二十出头了吧?”
“今年五月一过,刚满二十。为何有此一问?”
成懿行神色霎时黯淡,追忆的语气叹息道出:“如果我的妻儿还在世,我们一定不仅能如你们伉俪一般,我的儿子想必也会让我有含贻弄孙之乐了。”
“你的妻儿”彤弓察言观色,不细问。
“都往事了,没什么好提。”成懿行草草带过。“明儿个启程,你们今夜得好好休息,长途的舟船旅程可相当耗神。”
彤弓与唐亦晴俱乖乖点头,而彤弓却不禁对他未详谈的过往产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