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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这边请。”唐府家仆必恭必敬引领彤弓和言嘉前往夜宿的客房。
相邻的两间房,是唐家为二人所预备。
“白少爷,若您有什么吩咐,传令一声,我们即刻前来。”
“我知道了,谢谢。”
打发走下人,彤弓松了口气。
“这一天总算结束了,我从来下知道应酬居然这么麻烦。那个唐老爷话多得跟什么似的,一整晚下来,我的身家状况都被他掏空了。”彤弓搥搥肩,疲累的很。
言嘉沉默,若有所思地双手环着胸。
彤弓见状,手肘撞了他一下。
“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觉得唐老爷对你的态度不像待一个对手,倒像是”言嘉挑了她一眼。
彤弓会心地扬起嘴角,答道:“岳父看女婿,是吧?”
言嘉颔首,眼梢漾着赞许的同意。
“不管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我都不会轻易让他称心如意。”彤弓自信满满的。
“怕的是你奈何不了他。”梗在言嘉心头的预感愈来愈不舒服。
老爷一定也清楚唐初龄的目的,所以才故意要彤弓赴此“鸿门宴”倘若真是婚事,彤弓的秘密不就
怎么搞的?他的头痛似乎从早上起就愈发剧烈。
“反正这事儿尚未确定,明天再谈好了。”他得赶紧上床,不然随时有倒下的可能。
言嘉转身欲踏入房,彤弓忽然抓住他的手。
言嘉吃惊回头,看到彤弓担忧的黑眸,定定凝视他。
“怎么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彤弓的手不提防地摸上言嘉的额头。“果然”
言嘉仓皇后退。“我怎么了吗?”
“你这笨蛋,发烧了都不知道吗?我今早看你脸色就不太对,适才用饭时你的精神又恍恍惚惚,我就猜到是生病。我现在马上去请大夫。”
“等等!”言嘉赶忙抓住彤弓,霎时身子支持不住而倒下。
“言嘉!”彤弓一把搀住言嘉,心焦如焚地喊道。
“不过是染了风寒,别麻烦人家”言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气若游丝地,大概是昨晚在门外一夜不寐的缘故。
“你疯了啊?”彤弓急的大骂,怀里的言嘉温度有上升的趋势。“我现在扶你进房,你给我好好躺着歇息,我去找大夫。”
意识逐渐模糊的言嘉,早已听不见彤弓着急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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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弓细心地为言嘉更换额上的毛巾,下人在一旁想要插手,她却拒道:“不用了,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下人关上门。
宁静的夜里,烛光熠熠,映射出床沿人儿的忧思。
“你呀!老是撑着身子陪着我,搞得自己身体出毛病都不知道,还亏你医书读了千百本呢!”进房后,彤弓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言嘉。
她喃喃在口里,目光温柔似水。
她应该早点注意到,长途的车马跋涉对他可能造成的疲累。
兴致勃勃出门的是她,却完全忽略言嘉的状况,不问他意见就硬拉他出门。她总是任性而为,但言嘉却未曾吐露半点抱怨。
一直如此,言嘉都在忍让
彤弓轻触他的脸颊,热度稍微减退,她再度换下毛巾,心情释然了些。
她托着腮帮子,看着这张她熟悉了八年多的脸容。忆及往事,她突然漾起笑意。
桃花精第一次见到他,她真的将他视为花精。然而,时日奇妙的流转,却已将他刻画成彬彬俊秀的男子。
凝视间,一抹异样感闯入彤弓的心房。她想视若无睹,却怎么也忽视不了眼前的脸庞。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彤弓不自觉地握住言嘉的手掌,粗厚而温暖,相形之下,她的手掌倒显得娇小稚嫩。同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却造就出不同身躯、相异的个性。
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排斥自己的身体,自从遇见言嘉后
言嘉额头冒出涔涔细汗,呻吟声破碎地发自他口中。
闻声,彤弓猛地抽离手,心跳不明就里地噗通噗通地响,在此宁谧里,显得大声无比。
言嘉缓缓张开眼,彤弓双颊微绯的模样正落在他眸中。
“彤弓”他的头仍然沉重。
“怎么样?觉得好点了吗?”彤弓为他拭去汗液,问道。
“你怎么还不去睡?夜深了。”
彤弓没好气地。“你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大夫说你疲累过头,又染上风寒,所以才会不支倒地。明早煎帖葯,服用个两、三次就可以了。”
“大夫都这么说了,那你可以放心回房。”言嘉忍着晕痛,挂起勉强的笑颜,为免彤弓的担心。
“开什么玩笑?你的烧还没全退呢!我不顾着,谁来顾?”
“唐府多的是下人,随便找一个都有。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你随行的男仆,没道理要求他们。”
“怎么?男仆就不是人?何况,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仆人过?我们可是朋友,既然是朋友,照顾你这点小事,我亲自来做,合理之至。交给他们,我不放心。”彤弓理直壮地说道,然而听在言嘉耳里,却是喜愁参半。
喜的是,彤弓如此重视这段友谊;而愁的也正是他们是朋友
“明天唐老爷不是要带你游玩靖安吗?现在再不休息的话,明儿个可会没精打采。”
“想玩随时可以玩,可是你若不在,玩起来就没有意思了。”彤弓调皮地眨眨眼,言嘉心头涨得满满的。“等你痊愈,咱们再玩个够!”
望着彤弓天真的笑靥,言嘉百感交集。
未曾改变与已然改变,对的是谁?错的又是谁?
能够的话,他多希望上天驱走他内心那不可有、不该有的念头与情愫,然后,回复成最初的朋友状态,独有单纯的友情横于彼此之间,毋需痛苦,也不需挣扎。
“彤弓,可以借你的手吗?”
“好”彤弓呆呆地伸出右手,言嘉包住她的手掌,粲然一笑。
“我想睡了,不介意我这样握着吧?我觉得这样好像比较好入眠。”
记起刚刚自己也做过的动作,彤弓点点下巴,将羞怯硬生吞进腹里。
说什么也不能让言嘉发觉她奇怪的心思?他们是朋友啊!
“谢谢。”言嘉徐徐阖眼。
如果不能牵一生的手,那么仅此一晚,他也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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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壮大汉守于闺房前,门内的唐亦晴神态冷漠得令人感到可怖。
“你知不知羞耻?竟然拎着包袱要私奔!如果被人发现,我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唐初龄气愤填膺,他唯一的女儿居然惇逆礼教至此!
“你为你的面子,我捍卫我的爱情,不都一样吗?”唐亦晴的语气与她的表情一模一样。
“荒唐!这两件事岂能等量视之?”
“也对,怎么说我的行为都比你真诚多了。”唐亦晴自始至终瞧都不瞧唐初龄一眼。
忍无可忍下,唐初龄甩下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并没有在唐亦晴脸上造成多大的震撼,她依然面不改色。
心已冷,绝望已至,她不会奢望任何回心转意降临在她爹身上了。
“你给我听好,你已是白家的媳妇,倘若胆敢再去找袁之宾那浑小子,我会让他在世间自此消失。”
唐亦晴的神情产生了变化。
“这次你逃跑的事我就不追究,千万别有下回,否则就不只是给袁之宾一顿拳脚这么简单。”唐初龄警告道。“白少爷现下已在唐府作客,你最好听话,乖乖地去打声招呼,会一会你将来的夫婿。”
“他来了?”唐亦晴顿时杀气逼人。
但唐初龄并末觉察。“总而言之,找个机会见见面,你就会了解袁之宾和他相比,简直如草芥与树木,无从比起。”
“我会的。”唐亦晴瞳眸闪烁着恚意的光彩。“我会仔细深入明了我未来的丈夫,是如何的出类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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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上午,言嘉的气色已恢复泰半,唯有脑袋瓜子还有点发昏。因此,仍躺在床上休息。
彤弓坚持亲自到厨房煎葯,并且已经耗上一个多时辰。
房间里只剩下言嘉和他均匀的呼吸声。
门缓慢地被开启,来者步步俏悄无声地接近床上的人儿,怀中亮出的匕首,与其狰狞的面孔相映和。
双手持紧刀柄,尽全力要往下刺去之际,忽然天外一颗石子飞来击中手背,疼得她不得不松手。
门口的彤弓跃身上前,擒拿手毫不留情地施展,什么怜香惜玉她才不管。
她只明白一件事,谁敢伤害言嘉谁就别想活命!
“你是谁?为什么要攻击言嘉?”彤弓几近冰冻的口吻,令原本下定决心的唐亦晴不禁打了寒战。
“他他不是白彤弓?”糟了,她似乎搞错对象。
言嘉听见细碎的嘈杂,迷迷糊糊地起身,赫然发现床缘上的匕首与眼前的景象。
“怎么回事?彤弓。”
听见言嘉的叫喊,唐亦晴如铜铃般瞪着彤弓。
“这女的拿把刀,莫名其妙要朝你刺去。”彤弓的手劲加强,唐亦晴蹙眉,却不喊痛。
言嘉下床,拉开彤弓的手。
“她好歹是个女孩儿,你这样会弄疼她的。”
“她要杀你,你还替她讲话。”彤弓颇气结,不情不愿地松手。
言嘉体贴地搀起她,让她安然入座。唐亦晴之前的气势剎那间消失,眼波随着言嘉流动。
“你真的想杀我?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面对言嘉柔和的询问,唐亦晴一时结舌,答不出半个字来。
“喂!你是唐府的人吗?看你的穿著,不像是普通丫环。说!你到底是谁?”彤弓不客气地高声问道。
“你会吓到她的。”
“你干嘛对她那么好?她想杀你欸!”彤弓不是滋味地撅着嘴,非常看不惯言嘉的温柔,尤其是用在别的女孩身上。
“我”唐亦晴轻启朱唇。“我是唐府的大小姐,我要杀的人不是你,是白彤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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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弓在言嘉的劝告下,才勉为其难静下心听完唐亦晴的叙述。
“成亲?跟你?”彤弓这下子呜呼哀哉。“拜托、你们唐家没别的女人了?”
唐亦晴霎时满脸通红,嗔道:“你以为我想嫁给你啊?”
“这句话应该由我开口,我可不想娶个准备谋弒亲夫的女人,又不是天下女人全都死光了!”
“彤弓,你就少说几句。”言嘉特意隔开她与唐亦晴的距离,避免口角继续滋生。
“你站哪边的,言嘉?”言嘉一再的护卫,令彤弓十分下悦。
唐亦晴不过是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哪里值得他如此退让?
“咱们平心静气而论,想个解决方法,不是好过针锋相对吗?”言嘉为的是如何取消婚事,无奈彤弓单单着眼于他的不公平对待。
“那你该对这位大小姐说。她持刀进房打算杀人,够平心、够静气了吧?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决定婚事的人又不是我,她怎么不一刀砍了她爹,偏偏寻我出气,我倒不倒楣?”话说得唐亦晴垂首惭赧。
“你今儿个怎么了?你平日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一语击中彤弓的心扉。素来具有正义感的她,对此类事情应该抢着出头,而非一味地作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瞧见言嘉待唐亦晴的模样,就不自觉起了巨大的反感。
气氛陷入僵着的状态。
“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分青红皂白。我以为是白家主动提亲,所以”唐亦晴歉声打破氛围。
言嘉暗地里打量唐亦晴。一般来讲,能攀得白家如此姻缘,按理少有女子不会心动。唐亦晴看起来不像性傲孤高者,那么必定已有心仪之人,才会不惜以强烈行动来表达她的心意。
“唐小姐,恕我冒昧,请问你是否已有所爱之人,所以不想要这门亲事?”
唐亦晴一楞,心里着实佩服言嘉的观察能力。
“如你所言。”她大方承认。
“那你直截了当拒绝不就得了,何必绕此迂回路途,搞得人仰马翻?”彤弓抢在言嘉前说道。
“能的话,我就不会出此下策。”
“你喜欢的是谁呢?为什么你爹不答应?”彤弓问道。
“他他是我的未婚夫,可是我爹嫌贫爱富,一得知他家道中落,马上兀自将婚约解除。我坚持不肯,却拚不过我父亲的自私自利。”唐亦晴垂睑的忧伤,撼动了彤弓的心房,顷刻之际,之前的不满全然无踪。
她竖眉为唐亦晴不平道:“什么父亲?!不把自己女儿的幸福当一回事,随随便便将她嫁出去,太可恶了。你放心,这个公道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彤弓贸然就要出房门,幸而言嘉制止。
“你现在想干什么?”
“解除婚约啊!”彤弓再合理不过地答道。
“亏你平常机灵过人,怎么这会儿脑袋钝僵了?”
“难不成你要我们两个任由他们摆布终身大事?”
“当然不是。可你想想,以唐老爷待你的态度,他有可能轻而易举撤消婚约吗?而且,此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纵使过得了唐老爷那一关,老爷呢?他不是那么好讲话的人。因此,最好先回宜丰,从老爷身上下手较快。”言嘉理智地分析,彤弓思索后,不住地点头。
她转向唐亦晴,眼神坚定地,口里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你不用担心,棒打鸳鸯这种事我绝对做不出来,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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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证归保证,事实却是意外地残酷。
返回宜丰,在白锦川座前,彤弓巨细靡遗、加油添醋地描述自己与唐亦晴互不相配的原因,以及解除婚约的决心。
想不到换来的却是蚕眉攒蹙,与参不透的神情。
“唐家小姐素行端庄、贤淑有礼,你有何不满意的?”
闻言,彤弓呆住。她爹是怎么听话的?她已经讲得如此明白,他没道理听不懂?
“我并非不满意,而是我们两人根本不相意爱。如果我娶了她,岂不是害了我们自己吗?”
“婚姻之事,何需谈情说爱?父母作主,媒约为言,合礼即可。你若不喜欢她,届时过门后,爹可以允许你再另觅他人为妾。”
“爹,你这种心态将置唐家小姐于何地?”彤弓气愤得握紧双拳,爹完全把这场婚姻视为图谋私利的玩物!“她完璧无瑕一个女儿家,嫁人非所爱,误其一生,你忍得下心?”
“白、唐两家的结合,对于彼此未来的发展有多大的裨益,不是你这黄口小儿所能想象的。总而言之,婚约已订,谁也不容更改。”白锦川警告般地睇她几眼,步出内厅。
彤弓立于当下,牙根几乎要咬出血来。
又是一桩利益婚姻,跟大姐嫁入莫家的情形相去不远。
为什么他们白家的孩子总是如此任人摆布?她实在不甘心!爹的眼中除了名利外,就下能挪点空间给她们吗?
而且以她的身分,如何迎娶一个黄花闺女进门?这笑话将怎么收场?
“彤弓。”在门口伫候的言嘉,将之前的对话听了大半去。“我看你就遂了老爷心愿,娶下唐小姐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彤弓怒视眈眈地。
言嘉明白彤弓现下的愠恚,但仍慢条斯理地回答“成家立业,是老爷对你必然的期望。今日你不娶唐家小姐,往后老爷肯定会再塞给你另一个大家闺秀。与其以后两败俱伤,倒不如现在迎娶一个对你没有遐想的女子,不是更好吗?”
“那唐亦晴呢?她怎么办?我向她保证过了,怎可出尔反尔?”
“她不嫁给你,同样得嫁与他人。以唐老爷逐名夺利的个性,不可能同意她与她原本的未婚夫成亲。合卺于你,对她反而是最好的。”言嘉一番劝词,使彤弓的愠色渐趋和缓。
她的婚姻是和一个女人弄假拜堂,断送彼此的幸福然而,纵然不依父亲,她又能于何处觅得幸福?
属于她的一生的幸福?
彤弓不由得闭眼长叹,继而望向言嘉,瞬间飞掠而过的念头令她心弦大震。
她在想什么?他们只是朋友,亲如家人
“言嘉,你确实认为这场婚姻对我和唐亦晴会是最好的打算?你要晓得,一旦我成了亲,我可能就”彤弓幽幽地岔移视线。“我可能就不再是自由自在的白彤弓了。”
“我相信唐家小姐不是不讲理的人,若将事实告知,她必能谅解。请她等候时机,俟机会来临,她与她未婚夫终能有情人成眷属。这样的理由,她一定会接受。而你,就可痹篇身分的泄漏,正大光明地继续做白家的少爷,内有妻室,再不会有人说你的闲话。”言嘉替彤弓考虑好每一个细节,为的就是不让彤弓受到一丁点伤害。
太过俊美的容颜,总免不了街头巷尾的耳语。娶亲一事,或许可以终止这些蜚语流言。
彤弓摊手,言嘉言之有理,她不接受都不行了。
她淡笑道:“我担心到时唐亦晴恐怕会在新婚之夜刀剑相向。”
“你的身手,铁定抵挡得了。”言嘉毫不忧心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