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楚顷襄王托孤

傲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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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歇昼夜不停,赶回楚国新都陈郢(公元前278年,白起攻破楚郢都。楚王横为了躲避秦国的攻势,向东迁都,定都于陈。)。黄歇抵达新都陈郢城下,命马车停了下来。

    陈郢这个地方,本来在楚国的疆域之上,并不显眼。因为秦国攻破楚国郢都,楚王横被破迁都。陈郢一下成为楚国的政治权利中枢。陈郢,在楚王横十几年的治理下,渐渐有了起色,也成为了楚国的经济、人口中心。

    黄歇下了马车,抬头注视着这座城池。此城的规模、交通、防卫和人口数量等,远不及郢都。看着眼前的一切,黄歇有些怀念,丢失的旧都。可惜啊!郢都被秦国攻破,都城被毁,就连先王的陵寝也不得安宁。郢都,终究是回不去了。

    车夫见黄歇注视着陈郢两个字良久,神色多了些伤感,问道:“先生,我们是否立马入城。”

    黄歇从伤感之中走了出来,叹道:“余生,若能光复郢都,收复丢失的疆土。此生,无憾啊!”

    可,黄歇清楚的知道,以楚国现在的国力和战力,是不能与秦国进行一战生死决战。楚国要做的就是忍,待机而起。他相信只要楚国政治清明,君臣齐心协力。楚国能够富强,也能回到先祖辉煌的时代。

    车夫道:“先生之志,也是楚国男儿的志向。我相信,有朝一日,楚国定能击秦雪耻。”

    黄歇唇角渐渐显露微笑,车夫,方有如此之志,更何况他乎?黄歇不在感伤,登上马车,坐在车内,高声道:“进城。”

    黄歇看着这座城池,越来越近,心跳得越来越快。他要在这座城,建下令人讴歌的丰功伟绩。他要让后人知道,黄歇,这个楚国男儿。

    陈郢城内的商贾、百姓,井井有序的运行着,一点都看不出有大丧之音。黄歇见状,心想:“总算在王上甍逝之前,赶回来了。”

    马车往宫中的方向行驶,离宫城越近,黄歇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黄歇只是看着那座威武高达的宫殿,静默不语。

    及至马车,来到宫门。黄歇下了马车,出具身份。侍卫看了,大声道:“黄黄先生归来了。请先生稍等,我去禀告王上和太子。”

    其他侍卫闻言,也厉声道:“先生归来了。”

    黄歇不知,为何侍卫见了他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但,他从这些侍卫反应出来的表情,可以断定,自己归国,很受欢迎。都说入秦容易,离秦难。黄歇不仅主动入秦陪伴楚太子十年为质,还以偷梁换柱之计,暗助楚太子归国。今,他能够从秦国安然无恙归来,岂不令人追捧。

    不多时,楚太子带着几名亲信来到宫门。黄歇见楚太子归国后,神采奕奕,言行举止,颇有君王之姿。黄歇见楚太子如此,心中甚喜,上前行礼道:“臣,拜见太子。”

    楚太子见真的是与他朝夕相对,长达十年为质的黄歇,眼角有几分激动道:“先生,你能归来,真是太好了。”

    近臣道:“太子归国后,每每念及先生。先生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黄歇见楚太子对自己是真感情,歉意道:“臣,让太子担心了。”

    楚太子见他平安归来,笑道:“若非先生助我,我岂能从虎狼之国回到朝思暮想的楚国。”

    黄歇也不居功,忙道:“太子是君,我是臣。臣助太子归国,乃本分。”

    楚太子见黄歇还是彬彬有礼,不居功,感谢道:“请先生受我一拜。”

    黄歇见楚太子身形一动,忙上前搀扶道:“太子,使不得。你是君,我是臣。君拜臣,这岂不是乱了纲法。”

    楚太子只想答谢对方陪伴他入秦为质,及助他归国之情,并没有多想。然,黄歇的一席话,倒是提醒了他。楚太子这一拜,倒也没什么事。若被有心者得知,定会大做文章。眼下,楚王病危,时日不多。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有半点错漏。

    近臣插话道:“先生归来,太子也可安心了。”

    楚太子也道:“以后,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黄歇虽身在秦国,但也时常关心楚国的朝局。楚太子离开楚国入秦为质之时,不过才十几岁。他虽归国,对楚国国政也不了解。再者,觊觎楚王这个位置的人,也不少。楚国国政表面上看去是风平浪静,实则不是波涛汹涌。

    十年前,黄歇选择了楚太子。十年后,他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黄歇见楚太子归国之后,还是熟悉之人,心中倍感喜悦。黄歇以君臣之礼道:“臣,愿效忠太子。”

    楚太子和黄歇相处了十年,岂不是黄歇之才。有黄歇相助,争位,他又多了几分胜算。

    就在这时,宦者令上前,行礼道:“拜见太子。”

    楚太子回礼道:“大令,不必多礼。”

    宦者令温言道:“我奉王上之命,召,太子和黄歇入宫觐见。”

    黄歇诧异道:“大令,我刚归国,就被王上召见。不知,王上召见我为何事。”

    宦者令是聪明人,早就看透了楚国的朝局。宦者令也知道,楚王甍逝之后,王位注定是太子的。太子对黄歇的信任和依赖,远超过其他人。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将来,宦者令主动示好道:“王上听说先生从秦国归来,就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归国的英雄。”

    “王上才是英雄。臣,岂敢称‘英雄’。”黄歇从宦者令口中‘先生’二字便可推断,宦者令已经效忠太子。

    宦者令深知言多必失,点到即止,温和道:“请太子和先生随我入宫。”

    楚太子道:“大令,请。”

    黄歇也道:“太子请,大令请。”

    黄歇跟随楚太子和宦者令进入王宫,却见楚王横仰躺在座椅之上,神色憔悴,没有半分精神。今日所见的楚王,与他离楚之时的楚王,大不相同。黄歇心想,“这十年,改变了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

    宦者令躬身行礼道:“王上,太子和黄歇,都来了。”

    楚王横闻言,睁开双眼,咳嗽几声,又道:“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黄歇见王上以英雄两个字称呼自己,拜道:“臣,拜见王上。”

    楚王横废了些力气,方才端坐在王位上,看着殿中之人,喊道:“上前来。”

    黄歇上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楚王横又道:“再上前十步。”

    黄歇又往前走了十步,停了下来。

    楚王横看清了黄歇,方道:“你陪伴我儿,出使秦国为质。这十年,你受苦了。”

    黄歇道:“臣,一点不苦。”

    “吾儿归国之事,寡人听说了。”楚王横又咳嗽几声,待得气息稳定,又道:“寡人年轻之时,也曾为了秦、楚两国邦交,入秦为质。秦国乃虎狼之国,入秦容易,离秦难。你能平安归国,寡人着实高兴。”

    黄歇谦恭道:“臣能归国,皆是王上福泽所致。”

    “你啊!”楚王横笑道:“你归国,是凭借自己的本事,与寡人有什么干系。”

    黄歇语调有力道:“若非王上重用阳陵君等人,发展国力,富国强兵,伐秦复疆。太子和我在秦为质,岂会被秦王善待。太子和我,因为有王上,有楚国。我们才能平安归来。”

    “黄歇啊!黄歇。”楚王闻言心中大乐,笑道:“十年前,你为楚国,独自出使秦国,劝阻芈太后,止息兵戈。十年后,寡人再见你。君之性情,不曾改变。寡人见你,犹如见到一个故人。”

    话到此处,楚王横多了点伤感,“寡人看见你,犹如看见屈原。屈原是楚国男儿的骄傲,可,寡人辜负了他!”

    黄歇见楚王横还记得那个举世混浊,唯我独清的楚国男儿,眸色多了点泪光,“王上,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左司徒见王上励精图治,复兴楚国,定会瞑目了。”

    楚王横努力吸了一口气,平稳心神道:“大令。”

    宦者令上前道:“臣在。”

    “黄歇,先为楚国止息兵戈,又侍奉太子入秦为质,劳苦功高。黄歇归国,寡人有赏。黄歇就是楚国的左司徒。你传令下去吧!”

    宦者令道:“喏。”

    黄歇道:“王上,臣”

    楚王横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寡人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左司徒的影子。屈原也是你的老师。他未完成之事,你就替他完成吧!”

    黄歇见楚王把他与屈原联系在一起,行礼道:“臣,定当为楚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楚王横又道:“完儿。以后你要善待左司徒,做有为之君。”

    楚太子道:“喏。”

    楚王横又道:“左司徒,寡人时日不多了。王儿和楚国的江山,寡人就交给你了。”

    黄歇郑重道:“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不负,王上之托。”

    楚王横说了很多话,略感疲惫,抬手道:“寡人累了。你们告退吧!”

    楚太子和黄歇,行礼告退,走出了大殿。

    出了大殿,黄歇低声问道:“太子,朝局如何。”

    楚太子见黄歇开始为他谋划,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先生,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黄歇太过高兴,却忘了言不过六耳,忙道:“臣,太得意忘形了。”

    楚太子道:“先生归来,我着实高兴。我为先生接风洗尘。”

    黄歇也不推让,行礼道:“谢太子。”

    酒宴下,楚太子和几名亲信,轮流向黄歇敬酒。酒过三巡,楚太子将楚国的朝局,简明扼要向黄歇说了一遍。黄歇见楚国的朝局比自己预想之中还要复杂,但还是出言宽慰楚太子。楚太子见有了黄歇这颗参天大树,顿时,心境也平和了不少。

    楚太子问道:“左司徒,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黄歇从宦者令以及楚王横话中的言语推断,楚太子的地位,牢不可破。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尽孝。楚太子和众人相信黄歇的判断,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工作。

    楚王病重,也没精力处理国政。楚王横便将国政交给楚太子代行处理。来宫中尽孝请安,处理国政,成为楚太子每日的行程。转眼间,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夜幕,宦者令急色来到楚太子跟前道:“太子,王上快不行了。”

    楚太子见状,神色慌乱道:“父王,怎么了。”

    “王上,速召太子和诸臣觐见。”

    楚太子来到楚王横寝宫之时,重臣也齐聚大殿。楚王后见大臣都到了,轻声道:“王上”

    楚王横睁开疲惫的双眼,充满不舍道:“诸位,寡人要走了。寡人将江山和太子,都交给你们了。”

    诸臣含泪,齐声道:“臣等,定当辅佐太子。”

    “如此甚好。”楚王横虚弱道:“左司徒。”

    黄歇上前道:“臣在。”

    “你与吾儿在秦国相处了十年。你对吾儿付出的,比寡人还要多。”楚王横停顿少许,又道:“寡人走后,你要辅佐吾儿,守我江山。”

    黄歇道:“喏。”

    楚王横又道:“完儿。”

    楚太子哭泣道:“孩儿在。”

    楚王横示意他走近点,又道:“寡人去后,守卫楚国山河的重任,就落到你的肩上。富国强兵,任重道远。你要勤劳国政,做名贤君。”

    楚太子道:“孩儿谨记父王教诲。”

    “寡人不期许你能够收复疆土,攻秦雪耻。寡人想要的就是你守住先祖留下的基业。”楚王横的气息减弱,却仍然提声,“寡人这一生,都没有活得明白。前半生,寡人活得浑浑噩噩,亲近小人,致使国弱,郢都也被寡人弄丢了。先祖陵寝被掘,实乃寡人之过。”

    “寡人幸得庄辛等大臣,方知亡羊补牢。寡人方能重新站起来,收复部分疆土。”楚王横想起自己的一生,多半都是屈辱,微闭双眼,“寡人送你一句话,近贤臣,远小人。”

    “孩儿记住了。”

    “寡人江山托付给你。”楚王横感觉到喉咙之中,有口气提不上来,“江山不亡寡人安心”

    忽然间,楚王横的呼吸声、说话声,顿时,皆无。

    太医令上前察看后,匍匐一拜,高声道:“王上甍逝,诸臣献礼。”

    楚太子高喊道:“送父王。”

    诸臣齐声道:“送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