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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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思索了片刻, 抿了抿唇, 终于还是追了上去,扬声道:“太傅!”

    谢太傅停下步子,楚瑜走上他面前,咬了咬牙, 终于道:“太傅能否给我一句实话,此番事中, 卫家到底有罪无罪?”

    谢太傅没说话, 他目光凝在楚瑜身上,许久后, 慢慢道:“少夫人该做聪明人。”

    聪明人,那便是如果你猜不到、不知道,就不要开口询问。

    楚瑜何尝不是要做聪明人?可当谢太傅说出那句话时,她也忍不住有了那么点期盼,或许谢太傅会比她想象中做得更多。

    楚瑜没有回话, 谢太傅见她神色坚定,沉默了片刻后, 慢慢道:“有罪无罪,等着便是。”

    楚瑜明白了谢太傅的意思,如今既然被抓, 那必然有罪,可是天子心中, 或许还在犹豫, 所以才有可能无罪。

    她明白了谢太傅的意思, 斟酌了片刻:“那,若卫府有罪,我如今便带人去跪宫门,于陛下而言,又岂可容忍?”

    谢太傅想了想,没有多言,楚瑜打量着谢太傅的神色,继续道:“不若,太傅做个传信人,替妾身向陛下传个意思,求见陛下一面?”

    “你见陛下想做什么?”谢太傅皱起眉头,楚瑜平静回复:“如今一切依律依法,七公子尚未定罪,我自然是要去求陛下开恩。若陛下不允,我再寻他法。”

    这话的意思,便是她其实只是去找皇帝走个过场,至少先和皇帝商量一声,给他一个面子。

    谢太傅想了想,点头道:“可,明日我会同陛下说此事。其他事宜,我也会帮你打点。”

    楚瑜拱了拱手,同谢太傅道:“谢过太傅。”

    谢太傅点了点头,看了看渐渐小下来的秋雨:“不必送了,我先回去罢,之后若无大事,你我不必联系。”

    “楚瑜明白。”

    楚瑜躬身目送谢太傅走出去,没走两步,她便将管家招来道:“赶紧准备两万银送到谢太傅那里去。”

    管家愣了愣,却还是赶紧去准备了。

    楚瑜舒了口气,回到大堂,蒋纯忙走上来,焦急道:“如何了?”

    楚瑜点了点头:“太傅说会帮我求见陛下。”

    说着,蒋纯坐下来,倒了杯茶,颇有些奇怪道:“你不送谢太傅?”

    楚瑜摆了摆手:“他既已答应帮我们,我们此刻不要走得太过于近了,否则陛下会猜忌谢太傅到底是真心被卫府所触动,还是别有所图。”

    “那你送那两万银……”

    蒋纯有些疑惑,楚瑜抿了口茶:“他答应帮我们,这上下打点的钱,总不能出在他身上。”

    蒋纯点了点头,楚瑜放下茶杯,同她道:“你安置父亲和小叔们,我还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

    “还有其他要打点的地方。”楚瑜面上带了疲惫之色:“可能也不会见,但也要去看看。”

    说着,楚瑜吩咐了管家准备了礼物,便往外走出,蒋纯有些踌躇道:“你身上还带着伤,要不休息……”

    楚瑜摇了摇头,直接道:“小七还在天牢,我不放心。”

    说完便出门去,上了马车。她列了一份名单,将说的话、可能会帮着说话的人全都列了出来,一一亲自送了礼物上门去。

    那些人一听是她来了,纷纷闭门不见。

    长公主府也是如此,然而楚瑜却是知道,长公主从来都是一个爱钱的,她面色不动,将银票暗中压到了前来交涉的奴仆手中,小声道:“长公主的规矩我都明白,这些碳银端看长公主的意思。”

    那奴仆倒也见怪不怪,不着痕迹将银票放在袖中后,便将楚瑜送了离开。

    一连走访了十一家大臣的府邸后,楚瑜见入了夜,便悄悄赶到了天牢,亮出了楚府的牌子,随后又散了银子,这才换了一刻钟的探望,被看守的士兵悄悄带了进去。

    卫韫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楚瑜进去时,看见卫韫端坐在牢门边上。他换了一身囚衣,头发也散披下来,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见楚瑜来了,他微微一笑:“嫂嫂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楚瑜没说话,她上下打量了卫韫一圈,旁边士兵谄笑着道:“少夫人,您说话快些,我帮您看着。”

    楚瑜点点头,含笑恭敬道:“谢过大人了。”

    说着,晚月就从后面递了银子又过去,那士兵赶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的。”

    一面说着,他一面同一起退了下去,晚月将食盒交给楚瑜,也跟着推下去,牢中便只留下楚瑜和卫韫,楚瑜见卫韫神色平静,关切道:“他们没打你吧?”

    “没呢,”卫韫笑了笑:“毕竟天子脚下,我又无罪,能把我怎么样啊?”

    楚瑜没说话,她走到门边,将食盒打开,把菜和点心递了过去:“你若饿了就吃点菜,点心和馒头你藏起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你接出去,别饿坏了……”

    听到这话,卫韫有些无奈:“嫂嫂这话说得,这天牢又不是虎狼之地,我每天就在这里吃吃喝喝喝睡睡,饿不着。嫂嫂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过天牢呢。”

    其实也是做过的。

    楚瑜恍惚想起来,上辈子,宫变之前,她作为顾楚生妻子,便被关在天牢里。

    那日子哪里有卫韫说得这样轻松?

    她抿了抿唇,没有多说,只是将糕点塞了进去。

    卫韫知道她不信,忙道:“我说真的,我刚才还在睡觉呢,你就进来吵我……”

    “地上有血。”

    楚瑜开口,卫韫僵了僵,听她继续道:“从刚开始,到现在,你没有换过姿势。卫韫,你敢不敢站起来?”

    卫韫沉默下去,楚瑜盯着他,冷声开口:“站起来!”

    卫韫没动,楚瑜目光落到他脚上,卫韫艰难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崴了脚……”

    “骨头裂了没?”

    楚瑜垂下眼眸,拉开食盒底层:“这些都是府里顶尖的药,你藏好。牢房里会松动的砖头大多是能够拉开的,里面很多都被犯人掏空了,你就藏在里面。我会尽快救你出去,不过你先给我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韫没说话,楚瑜捏着食盒,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你们去之前,我便同你们说过,不要追击残兵,一切以稳妥为主,为什么,还会追击残兵而出,在白帝谷被全歼?”

    “我不知道……”卫韫沙哑出声。

    楚瑜皱起眉头,听他摇着头道:“我也不明白,明明父兄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那天他们就像是中蛊一样,我都去劝了,可父亲就一定要追,我劝了没用,就罚我去清点军粮,他们就都去了。去之前,大哥还和我说,事情不是我像的那样,让我别担心。然后……”

    卫韫哽住了声音,楚瑜平静听着,声音镇定:“小七,你别难过,长话短说,事情从你觉得有异常的时候开始讲。”

    “如今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你们到底是要如何?”女人声音里带了哭腔:“非要逼死阿瑜,这才肯作罢吗?!”

    是谁?

    楚瑜思绪有些涣散,她抬起头来,面前是神色慈悲的观音菩萨,香火缭绕而上,让菩萨面目有了那么几分模糊。

    这尊玉雕菩萨像让楚瑜心里有些诧异,因为这尊菩萨像在她祖母去世之时,就随着作为陪葬葬下了。

    而她祖母去世至今,已近十年。

    若说玉雕菩萨像让她吃惊,那神智逐渐回归后,听见外面那声音,楚瑜就更觉得诧异了。

    那声音,分明是她那四年前过世的母亲的!

    这是哪里?

    她心中惊诧,逐渐想起那神志不清前的最后一刻。

    那应该是冬天,她躺在厚重的被子里,周边是劣质的炭炉燃烧后产生的黑烟。

    有人卷帘进来,带着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她身着水蓝色蜀锦裁制的长裙,外笼羽鹤大氅,圆润的珍珠耳坠垂在她耳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她已经年近三十,却仍旧带着少女独有的那份天真明媚,与躺在病床上的她截然不同。

    她与面前女子是一前一后同时出生的,然而面前人尚还容貌如初,她却已似暮年沧桑。她的双手粗糙满是伤痕,面上因长期忧愁细纹横生,一双眼全是死寂绝望,分毫不见当年将军府大小姐那份飒爽英姿。

    那女子上前来,恭恭敬敬给她行礼,一如在将军府中一般:“姐姐。”

    楚瑜已没有力气,她迟钝将目光挪向那女子身边的孩子,静静看着他。

    那孩子看见楚瑜,没有分毫亲近,反而退了一步,颇有些害怕的模样。

    楚瑜呼吸迟了些,那女子察觉她情绪起伏,推了推那孩子,同孩子道:“颜青,叫夫人。”

    孩子上前来,恭恭敬敬叫了声,大夫人。

    楚瑜瞳孔骤然急缩。

    大夫人?什么大夫人,分明她才是他的母亲!分明她才是将他十月怀胎生下来那个人!

    “楚锦……”楚瑜颤抖着声,她本想脱口骂出,然而触及自己妹子那从容的模样,她骤然发现。

    谩骂并没有作用。

    此时此刻,她早已失去了手中的剑,心中的剑,她想要这个孩子唤一声母亲,需得面前这个妹妹许肯。

    她恳求看着楚锦,楚锦明了她的意思,却是笑了笑,假装不知,上前掖了掖她的被子,温柔道:“楚生一会儿就来,姐姐不必挂念。”

    楚瑜知晓楚锦是不会让她听到顾颜青那声母亲了,她一把抓住她,死死盯着她。

    楚锦静静打量着她,许久后,缓缓笑了。

    她挥了挥手,让人将顾颜青送了下去,随后低头瞧着楚瑜的眼睛。

    “姐姐看上去,似乎不行了呢?”

    楚瑜说不出话,楚锦说的是实话。

    她不行了,她身子早就败了,她多次和顾楚生请求,想回到华京去,想看看自己的父亲——这辈子,唯一对她好的男人。

    然而顾楚生均将她的要求驳回,如今她不久于人世,顾楚生终于回到乾阳来,说带她回华京。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注定要死在这异乡。

    楚锦瞧着她,神色慢慢冷漠。

    “恨吗?”

    她平淡开口,楚瑜用眼神盯着她,给予了回复。

    怎么会不恨?

    她本天之骄子,却一步一步落到了今日的地步,怎么不恨?

    “可是,你凭什么恨呢?”楚锦温和出声:“我有何处对不起你吗,姐姐?”

    这话让楚瑜愣了愣,楚锦抬起手,如同年少时一般,温柔覆在楚瑜手上。

    “每一条路,都是姐姐选的。阿锦从来听姐姐的话,不是吗?”

    “是姐姐要私奔嫁给顾楚生,阿锦帮了姐姐。”

    “是姐姐要为顾楚生挣军功上战场败了身子,与他人无干。”

    “是姐姐一厢情愿要嫁给顾楚生,没人逼姐姐,不是吗?”

    是啊,是她要嫁给顾楚生。

    当年顾楚生是和楚锦定的娃娃亲,可她却喜欢上了顾楚生。那时候顾家蒙难,顾楚生受牵连被贬至边境,楚锦来朝她哭诉怕去边境吃苦,她见妹妹对顾楚生无意,于是要求自己嫁给顾楚生,楚锦代替她,嫁给镇国侯府的世子卫珺。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用一门顶好的亲事换一个谁见着都不敢碰的落魄公子。疼爱她的父亲自然不会允许,而顾楚生本也对她无意,也没答应。

    没有人支持她这份感情,是她自己想尽办法跟着顾楚生去的乾阳,是顾楚生被她这份情谊感动,感恩于她危难时不离不弃,所以才娶了她。

    顾楚生本也非池中物,她陪着顾楚生在边境,度过了最艰难的六年,为他生下孩子。而他步步高升,回到了华京,一路官至内阁首辅。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算段佳话。

    可问题就在于,顾楚生心里始终记挂着楚锦,而楚锦代替她嫁过去的镇国侯府在她刚嫁过去时就满门战死沙场,只剩下一个十四岁的卫韫独撑高门,那时候楚锦不愿为了卫炀守寡,于是从卫家拿到了休书,恢复独身。

    顾楚生遇到了楚锦,两人旧情复燃,重修于好,这时候楚瑜哪里忍得?

    在楚锦进门之后,她大吵大闹,她因嫉妒失了分寸,一点一点消磨了顾楚生的情谊,最终被顾楚生以侍奉母亲的名义,送到了乾阳。

    在乾阳一呆六年,直到她死去,满打满算,她陪伴顾楚生十二年。

    楚锦问得是啊。

    她为什么要恨呢?

    顾楚生不要她,当年就说得清楚,是她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