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西楼

黛媚幽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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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若梦,好一阵恍惚之后,已为他人之妻的唐婉终于提起沉重的脚步,留下深深的一瞥之后走远了,只留下了他在花丛中怔怔发呆。和风袭来,吹醒了沉在旧梦中的陆游,他不由地循着她的身影追寻而去,池塘边的柳丛下,遥见她与夫婿正在池中水榭上进食。隐隐看见她低首蹙眉,有心无心地伸出玉手红袖,与丈夫浅斟慢饮。这一似曾相识的场景,看得陆游的心都碎了。

    他恍惚记得,也是在这地方,也是在这样的春天,他与她相携游园,一枝梅花斜在了诗人的眼里。隔着梅花,他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妻,生死的距离太遥远,离别的时间太久长,来生再会的传说太渺茫,我说过,只要我们今生长相守。今生不分离!不分离!

    山盟虽在,犹言在耳。可转眼间,分离各成昨。今日,情已成空。我的妻,我无法做到对你的承诺。我没能握住风中你的一双红酥手。

    今日相逢君应笑,各自春风慰寂聊。以我红酥手,赠君黄滕酒;十年前我们是一家,十年后我们仍是旧友。

    依然是浅笑盈盈,依然是深情款款,她低眉招呼他说,进一杯清酒吧,也好暖暖身子。只是,时光漫漫,那一片相思海,那越过的离怨天,千言万语不能以酒代言啊。

    爱情如果有遗憾,不是因为没有得到而遗憾,而是得到后发现自己无力拥有而遗憾。山抹微云,梦醒时高楼望断,伊人背影难追。昨日情梦,今日痴怨尽绕心头,他感慨万端,于是挥笔在粉壁上题了一阙“钗头凤”

    一年之后,她再次游园才看到提在墙壁上泣血的“钗头凤”曾经沧海难为水,自从看到了陆游的题词,她的心就再难以平静。

    来路回望,追忆似水的往昔,感情的烈火煎熬着她,当相思成灰,往日情怀已逝,静夜里她轻问画眉、问栏杆,一片柔情,几多绮思,频抛细雨送黄昏。惜山高水长,一江春水东流去。她终于日臻憔悴,悒郁成疾,在一个秋意萧瑟的时节化作一片落叶悄悄随风逝去。只留下一阙多情的钗头凤!

    唐婉是一个极重情谊的女子,她至死都没有想通,相爱也会是一种罪名。更让她没想通的是,不育竟也成为陆游休她的致命一击。道与礼高筑世俗的门墙,爱与恨交织人生的迷茫。唐婉不知,是以长恨。

    “孔雀东南飞,飞天去不回,但愿有情人,共饮一江水。”须知,爱情遵循一个理想原则,婚姻遵循一个现实原则。无论陆母还是焦母,都不许她的儿子无后,任你美貌如花,贤良如玉,结果都一样。同为女人,但这个天性善良的弱女子啊,抵不过爱子如僻强悍如斯的婆婆。

    陆游不同于懦弱小官吏焦仲卿,他是文能挥毫,武能仗剑独走天涯的才子,不知道在他多年醉里挑灯看剑,梦里吹角连营的军旅生涯中,是否会在一个清风明月夜里,偶尔会触动他心底深处属于江南水乡最柔软的部分?

    “伤心桥下春波绿”沈园的水会记得;“沈园柳老不吹绵”沈园的柳会记得;“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上空的斜阳会记得;“沈园非复旧池台”沈园的池台廊榭会记得!

    有一点可以肯定,四十年后,垂垂老矣的陆游再次游沈园时忆起60年前唐婉向他耍嗔娇憨的样子时不禁老泪纵横,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早知这样不如当初反了。至少当初忠于自己就不会终生抱愧于他最爱的女人!

    综观陆游的一生,功名倒在其次,他流存于世的诗反而倾倒无数后人,尤其,他与唐婉的爱情故事更是引得后人唏嘘声叹。

    自古标准男人是忠孝两全,陆游当年不敢对母亲不孝,他也不敢违反“无后”这个大逆不孝的罪名。这个堂堂男人啊,在两个最爱他的女人面前,免不了走牺牲爱情成全孝道的礼教套路。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想必这个胸怀天下苍生的大诗人,在儿孙满堂的弥留之际,还会忆起在某年元宵灯会,他拉着唐婉的手在灯会穿行。灯火阑珊处,他依稀看见,在江南淡雨微烟中,唐婉依然微笑如水,盛开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