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少青涩时

淡处味独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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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天,听浩说起玮。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浩说玮考研去了南方,终于离开了北方那个寒冷的城市。浩说这是最合适玮的选择。

    这时,我想起了芸。我问她情况如何?浩摇着头叹息,说还能怎样。

    这还能意味着什么。

    芸,那个开朗任性,冷漠孤倔的芸。

    a

    高三那年,芸疯狂地喜欢上一个刚从新疆转来不久的男生。

    男生极瘦,像支风中的芦苇,弱不禁风。男孩有一张苍白的脸,一个尖尖的下巴,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从外形上,他并不英俊出众,而且还柔弱羞涩。但是他出色,他优秀。

    他谈吐文雅,举止有礼;他风趣幽默,文采非凡。他擅长填词作诗,还弹得一手漂亮的吉他。

    他便是玮。

    那时,我没有料到芸会喜欢玮。直到有一天,她要我告诉她,我是不是喜欢玮,并且发誓不骗她。当我微笑着摇头之后,她哭着告诉我,她无意中喜欢上玮,不能够自拔,可是玮对她却很冷淡。

    她泪眼朦胧,问我该怎么办?

    我微笑着安慰她,怎么会呢,一定是你弄错了。

    我知道,这是在欺骗她,也是在欺骗自己,可是,可是我无法告诉她,同玮根本不可能。

    任性偏激负气的芸,她不会也不愿接受这个显而易见一目了然的事实。芸宁愿自欺欺人也拒绝接受真相。我不敢想象她伏在床上痛哭流涕,甚至冲上楼顶,疯狂的不能自已的样子。

    芸并不是如同她外表那样冷漠坚韧孤傲。她热情脆弱浪漫狂热,极不现实地生活在自己虚拟的虚空虚幻的一个人的世界里。

    那时年少的自己简单地以为,时间会让芸逐渐清醒过来,时间会让芸慢慢学会梳理,学会整理,学会接受现实。我害怕直接了当的否定,只会更激起她的叛逆与极端。

    芸狂热地投入到这次徒劳的恋情中。她的日记里不再记她的寂寞她的失落,她写有关玮的点点滴滴;她开始学着织毛衣,要为玮和家人织漂亮的外套;她开始学习弹吉他,听克莱德曼,她幻想着有一天能和玮并肩弹唱;她开始买化妆品,学习修饰自己

    她忙,忙的像一只陀螺,但她兴致勃勃,快乐异常,她从未有过的激情与充实。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自己无望的单恋中。

    我惊恐万分忐忑不安地看着芸的投入,无法阻止这出即将上演的悲剧。以不经意的口吻婉转暗示提醒芸,如果玮并不喜欢也不会接受她,她会怎样。芸幸福地微笑回答,玮喜不喜欢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喜欢;玮知不知道她的单恋也不重要,只要能看见他,自己就很满足。

    喜欢一个人,难道就要一定在一起吗?芸微笑着反问。

    我无言以对。

    我后悔自己当初的唐突与莽撞,我后悔自己对芸的了解有欠深入,我后悔自己没能一开始就阻止芸徒劳的努力。我惊恐不安,害怕芸只是口是心非,害怕她的个性并不具备足够理性地去处理她对玮狂热的感情。

    我不敢想芸继续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我陷入了莫名的恐慌无助与深深的自责内疚,我隐隐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已无法预料控制事态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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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一天下午,芸来找我“我完了。”她怪异地咧嘴一笑,将自己扔在床上,埋在枕头里拒绝出来。芸的身体因为极度压抑的抽泣,抖动地像一片风中飘坠的落叶,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样子让人心碎。

    我暗自心惊,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久,芸爬了起来,问我要了毛巾,仔仔细细擦了脸,拢了头发,对着惴惴不安的我,表情怪异却极为安静地浅笑:“他和一个女孩在一起,是第二次,是同一个女孩。”话音未落,她的眼泪再次决堤而出滂沱不止。这次芸终于不再徒劳地掩饰,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凄厉绝望且尖锐,愁云惨雾般久久回荡在我独自一人的房间。

    我试图安慰她,可芸一边疯狂地掉眼泪,一边号啕哽咽,抽泣的不能自已,我找不到可以插话的间隙。“我真傻,他压根从未瞧过我一眼,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地喜欢他。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仿佛电闪交织着雷鸣,尖锐凄厉的哭泣之后,芸一遍遍杂乱无章泣不成声地自语,一遍遍咬着牙,重复着她对玮喷涌而出绵绵不绝的恨意。

    我不再试图劝解。我想这时的芸也许更需要发泄而不是徒劳的劝慰,我想也许对玮铺天盖地的恨意会让她绝望后回心转意。于是,握住芸的手,一任她的情绪狂躁而纷乱,我不再说什么。心中暗自祈祷发泄之后平静下来的芸能够重新审视自己对玮的感情,重新整理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的心绪。

    由最初凄厉的号啕,继而断续的哽咽,到最后轻微的抽泣,黄昏时分,歇斯底里的芸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安静地坐在床边,紧握着双手一言不发,她的身体冷漠僵硬,表情黯然呆滞,眼神冰冷而锋利。

    我惶恐不安。芸安静隐忍近乎绝望崩溃的神情,令我无端地不寒而栗。

    沉默了许久,芸忽然要纸和笔。不等我阻止,芸冷冷地开口:“我只是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至于结果我根本不在乎,真的,我不在乎,我只要他明白。”芸淡淡地笑,一再强调自己是真的不在乎。与此同时,眼泪再次铺天盖地肆意滂沱而下。

    我无言以对,那一刻,我无法对峙芸汹涌的泪水与决堤的伤悲。

    拿了纸笔,退到隔壁的房间,我心如刀绞追悔莫及。心中明白,无论芸如何完善自己如何精心努力,她永远无法跨越与玮的距离。可芸只是天真,而我却是残忍,明知不可为,却依然眼睁睁地纵容着芸对玮无望的感情的肆意放纵。

    我如何自逃其咎。

    在一片空白中,我无法理清自己混乱纷繁的思绪,我将自己深埋在掌心里无法自己。

    两眼红红的芸终于出来了,她要我送信给玮。“如果你还是我朋友。”芸企盼希冀的眼神,瞬间击退了我并不清晰甚至隐约模糊的拒绝的勇气。默默接过已被泪水浸渍得模糊不清的信纸。那一刻的心中,只有一个瞬间异常强烈异常清晰的念头----不能让芸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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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往常一样,心情极度潦草地走在城墙上,心情仿佛这古老残旧的墙体一样斑驳疏离。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黄昏的来临忧郁而感伤。游走在夕阳余晖下的自己,心绪晦涩而凝重。想试图理清些什么,脑海心头却一片空白,只几天前的一幕幕场景,仿佛胶片般逐一交错在眼前,令自己不胜迷乱。

    芸伤心欲绝的脸,自己匆忙坚决的步履;站在门口自己的几度徘徊游弋,打开门时,玮不无惊讶继而绽放喜悦的笑脸;接过那份被自己紧攥在手里几乎变形了的信纸时,茫然而诧异的玮的满脸困惑;自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出芸的疯狂时,说出“你不可以辜负她”时,玮瞬间的凝重苍白失色;在玮试图开口的那一刹那,自己转身的决然背影,顿时封住了玮未及出口的所有话语。

    忘了自己是怎样离开玮的家。在模糊不甚清晰的恍惚里,玮家那一院洁白飘香的槐花,花繁叶茂地浓浓地淹没了所有关于玮伤心的记忆。

    怎样才可以两全,而我已没有选择。虽然从未有过任何表白,和玮我俩心仪已久。不需要语言,和玮一触即离的目光里,青涩的眼神便能交换彼此迷离的心绪。

    不知不觉间,漫无方向的自己居然又来到了自己常去静坐沉思的地方。在那个斑驳的城头的一角,在夕阳伤感的余晖的笼罩下,立着一个颀长清瘦的背影。

    凌乱的脚步,顿时失去了前行的方向。颓然驻足,我无语凝咽。

    面前凝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我轻轻别过脸,不看他伤痛的眼。

    “我知道你会在这儿。”玮平静的声音沙哑而挣扎。

    仿佛什么东西瞬间充斥了喉间,喉头酸酸涩涩我无法出声。于是,望向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峦的静谧依稀的轮廓,我沉默无语。

    许久,玮涩滞的声音像一声轻喟,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你真残忍,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玮继而的一声长叹是一把利刃,不经意刺痛我于无形间。

    眼泪终于一发不可止地狂流下来。轻轻背转身去,我不让玮看自己狼藉的脸。

    “我无法勉强自己。对芸来说,隐瞒这个事实才是真正的残酷。”年少的玮的声音挣扎轻柔但却异常坚决。

    眼泪再次绝望地奔流而下,满腔的悔恨充斥在胸口却无法出口。

    芸已是多日踪影不见,消息全无。而玮,我知道故事还未结束,我已看到了结局。

    颓然将脸深埋掌心里,我悔恨绝望得无以复加。

    “无论哪种选择,你我都无法平衡自己。“许久,耳畔玮低柔的声音,像风中的一声悲喟,瞬间便凋零了那一朵尚自含苞还未及绽放的青涩花蕾。

    是的,面对芸与玮,我无法两全。事到如今,玮又如何能在我和芸之间坦然取舍。

    心中明了,芸是此后我和玮心头永远难以愈合的一块伤疤,我和玮谁都没有勇气去跨越芸的哀怨与悲愤。

    夕阳是一把沉甸甸的锁,在那年铺天盖地的悔恨里,无言地锁住了五月满院的槐香,还有那扇隔在我与玮之间,仅一步之遥的青涩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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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的五月,那一年洁白的槐花飘香的季节,我失去了芸,也失去了玮。

    芸中途离校后不知所踪,据说去了亲戚家平复自己失恋的伤痛。

    芸一直拒绝原谅我。

    高考结束后,玮考入北方一个著名的工科学校北上读书,我则留在了本市一所自己并不喜欢的学校,郁郁地读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独自思念着从此失去了所有音讯的芸与玮。

    有关芸的消息,都是后来辗转得知的。

    浩说中途离校的芸,后来选择了去另外一个学校复读。在那个学校里,芸遇到了一个长相酷似玮的男孩,在芸疯狂致拗的不懈追求下,两人迅速堕入了情网。

    发现男孩外表的相像终究无法取代玮本人在自己心中的优秀时,在进退犹豫间,芸表现出来的极端偏激无以复加。几度起落反复后,为了躲避芸的疯狂,男孩转学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继续补习。

    备受打击和刺激的芸,再次退学回家。

    在消沉迷茫了一段时间后,芸二次复读。这次,虽然又卷入了新的恋情,但芸终于如愿地考入了和玮同在一个城市,并且相隔不远的一所高校。

    在北方那个冰天雪地的城市里,芸固执地继续她近乎疯狂的单恋。

    为接近玮芸不择手段,哭闹疯狂得歇斯底里。那时的芸,现在想来应该有着些许精神方面的障碍,只是当时没人能意识到这一点。芸的无理取闹极端偏激,终于撕破了玮竭力忍耐的底线。为了躲避芸的纠缠,在芸大二那年,玮考研去了南方,从此和所有人失去了最后的联系。

    绝望挫败的芸,冲动负气之下,再次选择了中途退学回家。之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匆忙草率地嫁给了当地街上的一个小混混。

    据说婚礼极为简单,婚后为了便于控制桀骜不驯的芸,婆家对芸从服饰、外出到社交进行了诸多的干涉与限制。

    新婚不久,浩曾经前去探望。刚做完家务的芸,背靠门框沉默无语,眼神空洞淡漠,不复当年的清澈明亮,更不复当年的狂热极端。

    仿佛激情燃烧过后的灰烬,此时的芸,已是万念俱灰,不起涟漪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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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后,回忆起往事,心中怅然不已,久久难以释怀。

    为爱疯狂极端的芸,对感情懦弱脆弱的自己,只有玮,在那个青涩的年纪就已真正懂得如何收放割舍。

    爱在年少青涩时,我们不懂感情。只可惜,当“此情可待成追忆“时,也只能空怅”只是当时已惘然“的酸涩与凄楚。

    爱在年少青涩时,我们还不懂得,不经意间错过的感情,往往无法回头,也无法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