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战和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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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达太守神色复杂的看着黯然离去的乐宁公主,心头也有些不忍,他不知道这位骄纵的公主在胡地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到底过得如何,虽说隐约大概能猜到,可亲眼看着眼前这位满脸嘲讽意志消沉的公主,记忆中那张明媚张扬的面孔竟是意外地怀念。

    少年不知愁滋味,一朝颠覆几还休?每个人都会被生活磨砺的丢去少年的青涩,逐渐圆滑世故,慢慢游刃有余。而这位曾经那么骄傲那样鲜活的性子,要经历如何的碾磨,才会颓成现在的这般枯槁?死守着她扭曲的尊严,就像是守着自己生存的最后一点意义。

    他忍不住抱拳出口道:“末将今日大约申时回程,所行携带诸多礼品,锦缎布匹粮种农具,还劳烦公主辛苦一二,看看是否合心意……”他转身对着呼儿乌单于抱拳道:“也不知本官是否有这个荣幸,临行前能亲自向公主告辞?”

    乐宁公主顿住步伐,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告辞,应该不是她理解的那样,简简单单打个招呼,说一声:我走了,永别,你别怪我!

    常达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是他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还是替京城某些人传达的话?可是,如此在呼儿乌面前过了明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究竟能不能被呼儿乌知道的话?乐宁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她的那些小心机小手段,在这些掌控一国运势的人面前,太不够看了!

    只是,呼儿乌带着和煦的微笑看着她,好似全然信任百般宠溺的样子,让乐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罢,想不通便不再想了,既然你们都没阻止,本宫就顺着自己心意便好!

    乐宁调整状态,也在脸上堆出一个虚假的笑意,对着呼儿乌款款柔情道:“乐宁嫁来两年,思乡情甚,如今见到故人却是有些失礼了。可汗莫怪,只是……”乐宁觉得自己的牙都要被酸倒了,还剩最后一句,仍是硬挺着笑了下来:“还望可汗恩准,容我送一送常将军!”

    呼儿乌脸上仍是笑意,乐宁看不出他这层面具下的深意,只是依然戳在那里,想看看自己顺着他们玩,会玩出个什么结果来。

    左贤王狐狸一般的眼珠子左右晃晃,哈哈一笑打破了这层尴尬,他大冷天里摇着把扇子闲闲的道:“咱们的阏氏重情重义,想送送娘家人,咱们也理解。只是听说在你们南杞,这那女之间大防可重要的紧!阏氏与常太守非亲非故无缘无份,不知这一送可是合乎你们的法理吗?”

    乐宁认得这个左贤王,听说呼儿乌能夺得单于之位,眼前这个人可是首功!只是乐宁一直不喜欢见到他,每次看见他那阴森的笑,身上便止不住的一阵阵发寒。这是个心狠手毒的主,脸上跟你笑手里还能捅刀子!他心里那些歹毒念头,多的让人胆颤,谁知道这一句话里头藏没藏着什么陷阱?

    乐宁觉得自己最聪明的做法,便是远远避开他。

    常达爽朗一笑,抱拳道:“大人对阏氏的一片敬重之心,本官也是深感欣慰。公主嫁来两年不曾回过娘家,如今只是略略说几句话,大庭广众的,我手下几百个兄弟都在看着,可汗还怕我把公主拐回娘家吗?若不然,多派几个兄弟沿路保护也好!说到底,在这茫茫草原上,还是有几个识路的胡族兄弟护着公主,本官才放心啊……”

    左贤王阴诡一笑,接口道:“常太守这是说笑了……阏氏威名赫赫,放眼整片草原,哪个不曾听说?本王只是担心,即使太守一身本事,怕是也……”

    乐宁的眉越拧越紧,这左贤王是在故意挑事么?呼儿乌始终不发一语,由着这王爷信口雌黄,他在想什么?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打断左贤王阴策的声音,却不是常达所发。乐宁诧异的望过去,发现竟然是七王乌力罕!他对呼儿乌行礼道:“臣弟愿替王兄走一趟,护送阏氏出城十里,体谅她的思乡之情。也让常太守知道,咱们的合盟诚意!”

    呼儿乌一双星亮的眼睛盯着乌力罕,眼里迸射出别人看不懂的星芒,他缓缓抬手打断了张口欲言的左贤王,露出一个饱有深意的微笑,“既然乌力罕都不辞辛苦,本汗这便准了,也请阏氏记住,我胡人对两国合盟的一片赤诚……”

    乐宁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最后一句还是听懂了,她露出一个笑意,“那就谢过可汗了……”

    出王帐的时候,乐宁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即使是没有刀抢鲜血的战场,她依然如履薄冰。只不过,她这苍白单薄的人生,注定脱离不了这些冷硬的东西,想想还真是可悲啊……

    查看常达送来的礼品时,乐宁才感觉自己空虚的心情有一丝丝被填满,果然,女人很容易被这些鲜艳的东西所满足。即使是现在的她,也可以暂时让自己忘了那些烦心事,五德斋的糕点,雨前的龙井,这些两年未见的东西都让自己乐在其中。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当乐宁被告知杞人队伍要离去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波澜不惊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颤。乐宁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芳香氤氲的龙井也洗刷不净她此刻的低落。即便再失望,那也终究是自己的母国人。他们这一走,放眼草原又只剩了她一个杞人。

    换好一身骑马装,乐宁牵着马来到了王帐旁,无数旌旗摇曳中,她看到了肃穆阵列的兵马,看到了笑的一脸深意的官员,呼啸的风吹动她的衣袂,歌咏着这片残酷的真实。

    常太守还在跟着呼儿乌寒暄着,乐宁离得远远地,她不想掺和进去,今日执意相送,她只是想离大杞能近一点,呼吸一下南边带着潮湿的空气……

    身边人马有动静,乐宁回头发现常达已经带着人整装待发,前来请示自己。乐宁简单一点头,她看到了呼儿乌注视着自己灼灼的视线,犹豫片刻,就算是为着千军万马之前顾着些他的颜面,也算是谢他难得大度同意自己去送行,乐宁对他行了礼,拉起缰绳,双腿一击马腹,整个人随着风奔跑在了狂野中……

    乐宁不去想别人眼中是如何看自己的,只是放肆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她多想能长出一对翅膀,就这么扶摇直上,离开这糟污的土地,去个有山有水有点子人情味的地方,重新开始她的生命……

    也不知跑了多久,乐宁的手渐渐发酸无力,脑子也从一片空白中渐渐回神,她慢慢放缓马速,身后的常达也带着众人慢了下来。随着马儿自己慢慢踱着步,乐宁看着这一片蓝天碧草辽阔风景,久久不语。

    她曾经深深迷恋纵马飞驰在草原上的自由感觉,但现在,她因痛恨这里发生的一切,连带对脚下这片土地也有了说不清的复杂情愫。

    “公主!再往前就要到关口了,呼儿乌单于只允许您送出十里,此行,就到此为止了吧……”常达在身后轻轻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轻叹。

    乐宁勒住缰绳,神情有着深深的遗憾,“这就到了?本宫还不曾看到一点点大杞的痕迹,这周围尽是草原荒野,本宫只想看一眼母国的城墙,是不是很痴心妄想?”

    常达回头,看到乌力罕带着人手闲闲的站在一旁,似乎无意靠过来,也无意探听他们的谈话。他回过头,看着眼前一脸迷茫的乐宁公主,心中一声长叹:“公主,末将无能,护不住家国,守着一方城池都兢兢业业,还要公主委曲求全。这是臣的失责……”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已经是这样了,谁都救不得本宫!你看这里遍野荒草萋萋,早晚有一天,也会长在本宫的骨骸之上,到时也不需得你们装样子,哭哭啼啼拎着东西来送。本宫活的已是这般艰难,到了地下,就让我松快松快吧。别让这些糟心事,再来烦着我轮回的路……”

    “公主!您万说不得这样不详的话!我大杞荣隆昌泰,定会万古无疆!您是我大杞的天女,身上担着两国的荣泽,必定也万古流芳!您开开怀,看看这些好处,又何必将自己往死路上赶,非要不痛快呢?”

    “万古流芳?呵~也就你们这些拼仕途的男人会在意这些东西。我们女人,自己的婚姻不得主,嫁的人不如意,这一辈子都活得不遂心,还要那丹青史书作甚?他们写他们的,后人不过拿来当话本看,又有谁会真的体谅这其中的难处?”她斜了一眼常达,接着道:“听说东胡人的兵马已经过了司州,逼近冀州?再往里走,就是京城脚下了吧?你说,后人史书会如何记载这段屈辱?”

    常达艰难的道:“启禀公主,东胡的轻骑不足为虑,他们仗着疾行险攻,内陆守备失与防守,才会一时不防被他们得逞。如今他们的大批军马都被牵制住,轻骑得不到支援,被剿灭也是迟早的事……”

    “若真如此简单,常将军又何苦挺而范险,亲自来西胡做说客呢?还不是怕胡人都趁机发难,那时大杞两头夹击,首尾不顾,才当真是灭顶之灾了……”

    “因此,更是需要公主为国出力!您是大杞的女儿,也是西胡的媳妇!您还请尽力斡旋,以阏氏之尊,稳住呼儿乌单于,收服胡人民心,保我大杞昌盛……”常达急切的道。

    乐宁默然不语,良久发出一声天地同悲的叹息,“可惜啊……常达,你应该知道,父皇选了一个最错误的人来和亲。我没有那般大的本事,你的期望,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