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恨断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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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宁看着自己安静下来的庭院,和满屋的尴尬狼藉,不由心里一阵冷笑,笑着笑着便真的大声笑了出来,对着天对着地,放肆的笑着自己的可悲。

    身边很诡异的寂静。卫兵悄悄的给特木尔示意,咱也赶紧撤吧,这位主儿太难伺候了,早点躲远了早安生!

    特木尔心情有些复杂,他看着狂笑不已的乐宁,半晌消无声息的叹出一口长气。开口轻声的劝道:“阏氏,想开些吧……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乐宁的笑声渐渐寥落,她慢慢转过头看着特木尔,她已经多久没见过特木尔了?当初他和齐齐格等人走了后,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今日一见,他已经大不一样了。这个年纪的小子,变化是最大的,当初牵着她的马带着她走草原穿河流的半大孩子,如今已经长高了一头,看着也沉稳的像个男子汉了。

    乐宁笑不出来了,面对这些胡族故人,她心里很复杂。当初有多亲近,现在就有多尴尬。她本来以为再见时她会唾弃这些离开她的人,但现在却突然没了心情。她该怪他们什么?背信弃主吗?这些人的主子,从出生起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汗王,而不是她这个初来乍到,还处处跟单于干仗的外来户……

    “特木尔,你现在进了军营?”

    “是。大汗垂青,给了机会跟在左大将身边受教!”

    “是吗?挺好的。你们胡人这点好,没什么贱籍商籍的身份约束,只要好好干就有机会换个更好的路子。不用做伺候人的活,还能习得本领,有个好前程,这是好事!”乐宁感觉自己一颗狂乱的心渐渐安宁下来,她很累了,“好了,既然有奔头了,你就去做你的事吧。我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快快走吧……”

    “阏氏……”特木尔眼中很是复杂,半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递了过来,“这是单于奖赏给大将军的一些蜂蜜,大将军顺手赏了我一点。您这几日……吃食上定是没从前那般精细,这些……您留下吧……”

    乐宁看着他手里拿个小瓶,扁扁平平很小的东西,却很干净,让乐宁本已冰冷麻木的心有了一丝丝暖流。她强忍着心酸道:“原来你也是个有良心的……我记得你也是爱吃甜食的,还曾经偷拿绿檀的糕点吃,被她追着满屋的窜……”

    “阏氏……都是年幼不懂事做的糗事,您莫再打趣我……”特木尔有些发窘,耳朵根一片烧红。

    “好……好,不逗你了。特木尔,我曾经恨过你们,现在却觉得恨得没道理……人都做过错事,我也无例外,有时想想,伺候我这么个主子,也让你们很为难吧?”乐宁大度一笑,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刚打过架而凌乱的装束,反而拉过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很珍惜很小心的打开那个小瓶塞,看着里面满满的浆水,轻轻道:“你心里还记挂着我,我很高兴。日久见人心,我只恨自己成长的太慢了!”

    “阏氏……您虽然脾气有些……但您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我知道的……我们胡人说一不二,我,我仍然是把你当主子的!只是……只是,你别再跟大汗犟着了,好么?”

    乐宁公主淡淡一笑,她的路已经走歪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走到所有人都认可的那条“正路”上去!“你现在跟着谁做事?听你说,是左大将军?”

    一提到胡族第一勇士乌巴山,特木尔的眼中瞬间崩出了星星光芒,“崇拜”两个字全写在了脸上!“大将军能耐的紧!武艺超群,我若是今生有幸能学到他的十之一二,此生也无憾了!”

    这个人,乐宁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又高又壮,远看就是活脱脱一个黑熊!脸上长什么样子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从额头中央斜跨过鼻子,一直横到下颚的一道疤,狰狞在脸上,配着那张粗狂的脸,看着真心不舒服。不过胡族第一勇士嘛,既然能熬到这个位置,肯定是很能打的。特木尔正是成长的关键时刻,能跟着他习武,也是很不错了。

    乐宁微微一笑,看着特木尔眼中绽放的光芒,少年的英气与自信绕满全身,那种前途明亮没有一丝阴霾的明天,让她微微有些失神。

    自己曾经拥有的是世间最高贵的身份最美好的一切,为何现在就活活落到了这个地步,苦熬着今夕不知明朝的日子呢?

    乐宁公主回神的时候,众兵卫已经行礼告辞了。她仰头看着渐渐暮沉的日头,双手收拢好瓶子,对乌拉淡淡道:“收拾收拾东西,也歇了吧……哦,对了,你有伤在身,也罢莫要收拾了,就乱着吧。你去我的箱笼里,找一贴止痛瘀血散,回去早早歇了吧……”

    乐宁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也乱的很。她今天情绪太过大起大落,说了很多平日里根本不会说的话,脑筋里好似一直有根扎似的疼,她狠狠凿几下床榻,凭空思绪,强迫自己入睡。

    几日过后,格根塔娜受到了呼儿乌的斥责,哀哀戚戚的躲在房里狠哭了几天。乐宁也没被落下,只不过面对单于的斥责,她觉得这些话轻飘飘的,没有半丝痛痒。她和呼儿乌嘶骂对仗时,什么恶毒的狠话没说过,像这种冠冕堂皇的斥责,还真是毛毛雨一般,没意思得很。只不过听到最后罚俸的内容时,乐宁有一丝诧异,“罚羊皮十张,棉布一箱,金银各色百两?”她对着前来宣旨的官员笑的一脸古怪,“这是你们可汗的意思,还是你们自己按旧规矩拟的旨?你觉得我这里能找到羊皮棉布和金银裸子吗?”她指着自己屋内的铺陈,笑得一脸张扬:“我这里只有狐皮貂皮,锦缎丝绸,再有就是银票了,最小的一张也顶你们要的十张!如何?你们打算剪下一角来回去复命吗?”

    看着那些内廷官员一脸愤慨的样子,乐宁笑里的嘲讽不加掩饰,“本宫是公主!我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嫁妆!我愿意给是我的事,你们强拿可没这么容易!即便是我死了,你们也拿不走!还有,别在我的屋里找这些穷酸东西!本宫还嫌你们落了我这里的格调!乌拉,拿十匹娟缎来!这些布料粗糙得紧,但却比你要的好出十倍了,告诉你们的汗王,就算是本宫给他胡子胡孙的施舍了!”

    送走了内廷官员,乐宁靠在椅上有些倦怠。呼儿乌脑子是怎么长得?唱这出不嫌丢脸吗?降旨宣罪这种事倒有点像大杞的作风,啧,他不是最看不上的吗?莫不成是以为自己会捧着诏书羞愧而泣?笑话,他呼儿乌即便是将诏书贴满草原的所有角落,她乐宁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说不定还会指着上面的歪字嘲笑一通,真是走到哪都有乐子!

    再五日,一个平静无波的晚上,却因为呼儿乌忽然的到来而引起了空气的一阵阵凝滞。乐宁看着对面那个人,还是那副野人得样子,她是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不记得了,久到她几乎都忘了他的长相。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

    呼儿乌进来也不做多余的事,直奔主题。他将乐宁一把按在床上,居高临下的道:“你这女人,当真可恶!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在你身上,却半点用处都没有!你说,你给我下了什么迷药?”

    乐宁本来奋力挣扎的手一顿,她看怪物一般的看着呼儿乌,半晌嘎嘎笑道:“呼儿乌,你这狂傲自大的毛病一点都没变!我给你下迷药?你也配!我若下药,只会下穿肠的□□!”乐宁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她面对穷凶极恶的呼儿乌,若不是这样保护自己,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她就像个被剥干净待宰的小羔羊,呼儿乌就是那个掌控她一切的刽子手,她反抗不了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狠狠的下他的脸,最好能把他气的拂袖而走,再也不要来找她……

    “你这女人,果然狠毒!就像当年的塔兰姬一样,一来便迷惑了草原大半的男子!我真应该学父汗的做法,早早地除了你,拔掉这条祸根!”

    “哦?怎么,你们男人不争气,把眼睛黏在女人身上挪不动窝,还是我们的罪过了?真是好笑!若我是祸水,那你就是个废物!管不住自己的心,又收服不了女人的心,枉你还整日里以太阳、雄鹰自居,呼儿乌,你不嫌臊的慌么?”

    “你!”呼儿乌逼近,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信号:“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你这张嘴缝上!每每说出来的话,都让人扫兴的很!再把你不听话的手脚也捆上,你只要每天乖乖的在帐里等我回来就好了!”

    “啧啧,原来堂堂胡人单于,竟喜欢一个木偶!不能说话不会动,只有一张脸,你就满足了?当真是笑话!这么简单的愿望,你又何必这么麻烦?我给你找来个木工手艺好的匠人,随便你想要多美的天仙,都给你雕出来,刷上色保证比真人还真,你就抱着你一房子的木偶人过家家,做你的春秋鼎盛大梦吧!”

    “乐宁!我有时真恨不得杀了你,只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下去手……你应该庆幸你现在还活着,珍惜这样鲜活的日子,因为随时有可能,下一刻我便把你送上腾格里!”

    呼儿乌话尽于此,不再多说一个字,按住乐宁便开始他最近天天日思夜想的事情。乐宁嘴角的一抹嘲笑一直凉到了心底,她觉得自己甚至在心底有丝隐隐的期盼,就这么混混沌沌的结束这狗屁般的日子,给自己一个体面。她会在天上,笑着看接下来的残局,她要亲眼看看,她的父皇会不会为了女儿,发兵胡贼,给她讨还一个公道;再看看,这世上到底有几个人会为她流下几滴泪……也许,等看够了那个早已预料到的答案,她就可以死心去投胎了。

    下一世,绝不生在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