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福祸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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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呼儿乌执意不让乐宁好过,乐宁则彻底不去思考该如何过。两个人在燃爆的气氛中,互相蔑视,互相怨憎,真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开始见面还互相吵骂甚至动手,到后来,都倦怠的不屑再多废话一个字,直接选择无视。

    乐宁公主彻底与有关呼儿乌的所有人决裂,她的手段坦坦荡荡,打人永远打在脸上,骂人永远踩在点上。在哪句能骂哪句不能骂这个关键之处,乐宁公主做得非常好,她总是能成功的仅用几句话就激起对面人的全部怒火。他们都不明白,这么个愚笨无能的南国公主,单于为何还能忍到今日?为何不肯处置了她?就因为那张脸吗?

    对此,呼儿乌也很是烦恼。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熬鹰啊,要磨掉她的硬壳熬出里面柔软的肠子来,要她的服软认命,怎么就这么难?为何到最后却弄得所有人跟他一起倍受苦熬?到底谁才是那只可怜的鹰?父汗曾经的话仍在心头盘旋,他说过,男人的脚步可以因为伤痛倒下,却不能被女人绊住!那才是最无能的废物!他一直谨记在心里,他曾无比的笃信,自己的翅膀能飞越雄山险峰,天下间没有任何事物能迷乱他的雄心。

    他从不曾把女人看进眼里,就像当年父皇垂暮之年得到了一个蛇蝎魅惑的女子,风骚的劲道十里之外都闻名旷野。他在很多人的眼里看到了难以控制的欲望,包括他自己。父皇很宠爱她,自打有了她之后,夜夜笙歌,无上的恩宠,最后甚至行猎时都把她带在身边。那次王族狩猎,所有男儿的目光里都看不到草场,自以为掩饰很好地偷偷打量她。呼儿乌也看的眼热,那样波涛汹涌的身体,举手投足的勾人魅惑,很难不动心。父皇满眼宠溺的让人放了一只小兔,任她由着性子张开小箭骑马追了出去。众人放肆觊觎的目光里,父汗袖着手很是满意的道:“美吗?”

    呼儿乌当时就站在左右,闻此言豪迈一笑,“当然美得很!”

    父汗轻轻一笑,道:“是啊!我平生数年,见过多少女人,从未见过比她更妖媚的!只是,她虽则美矣,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你们谁看到了?”

    身边的诸王子面面相觑,仔细想着那个狐媚身上的瑕疵,可终究全无头绪。

    老汉王眼里的笑意渐渐淡化,他看着不远处兴致昂扬的宠姬,声音平缓的道:“美得过了,迷惑住人心,就是她最大的罪过!”他左右看看一脸或愕然或惊诧的子侄们,缓缓地说了那句话,“男人的脚步可以因为伤痛倒下,却不能被女人绊住!那才是最无能的废物!你们,谁能清醒过来,除了这祸根?”

    众人的惊愕僵在了脸上,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有呼儿乌,刹那间醍醐灌顶一般,不知怎的这句话便直接钻进了心里,剜都剜不去。他直接拉过背上的大弓,一枚箭打在弦上,拉出一贯满月将箭挟着劲风之力冲了出去,直接让远处那个女人一声惨呼掉下了马!

    在众多惋惜的目光中,父汗眼中的赞许让他至今未忘。

    这才过了多久,怎的面对眼前这个祸根时,便下不去手了?

    呼儿乌知道,自己这几日确实是迷怔了。她就像是一坛子烈酒,辣口干爽,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想弄到手,一再的妥协忍让,结果自己还越陷越深,天天被她气的头疼还隐隐乐在其中。呼儿乌灌下一大口酒,他也该醒醒了。

    乐宁公主感觉到了呼儿乌对她的冷淡疏离,她身边的人全部被遣走了,包括那二十四个仕女,也都被呼儿乌随意的分赏下去,她不知道锦陶、如意现在伺候着谁,也不知道齐齐格和特木尔在别人帐子里做事时会如何说她。整个阏氏帐里上下三十余人,现在仅剩下了一个乌拉。这是要她知难而退吗?可笑,她乐宁公主落到今天如此窘迫的境地,是谁造成了这一切的羞辱?居然用这种手段逼迫她,笑话,她乐宁今天若是低了头,以后就再也不用抬起来了!满胡族的人,都会趁机过来踩上两脚,趁着乱欺压排挤,百般的糟蹋,草原最重武艺,最尊信义,到时她一个丢了本忘了源没有血性胆气的弱女子,就只能瑟缩的夹着翅膀,像他希望的那样,做个听话的扁毛畜生,指东不敢往西,那还是她乐宁吗?

    身为公主,她哪怕丢了命,也不能丢了尊严。和亲公主可以被胡刀捅死,但绝不能被自己吓死!这是她最后的底线,她必须让自己活的有个人样!

    似乎是为了响应很多人内心的号召,呼儿乌连着一个月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这一个暗示很明显,多少人内心里已经忍不住欢呼雀跃,甚至他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姬小妾们也都敢在她面前蹦窜了。乐宁新鲜又轻蔑的看着格根塔娜在她面前显摆着单于新赐的珠宝,以及在她脚下青白着脸服侍的锦陶。

    “南国姐姐,你整天憋在这屋里不气闷吗?我们几个姐妹约好明日去围猎,你可想去?哎呀~不过大汗厌弃你,只怕是难呢!不过话说回来,大汗最近总是来我这里,若是你来求我,我心情好的时候,或许发一发善心帮你美言几句呢……”

    “也就你们这些粗野蛮夷,目不识丁耳不闻曲,一场小围猎放几只小狍子小兔子就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真是没见过世面……你听过千人鸣鼓万人击缶演奏的破军阵曲吗,见过百千舞姬挥袖成云跳出的开辟鸿蒙敦煌舞吗?区区贱行,还敢拿来本宫面前大眼不辞,当真可笑得紧!”

    格根塔娜一张脸有些涨红,乐宁公主说的是什么,她闻所未闻,但看着乐宁眼里气定神闲的嘲讽,她觉得很是羞辱。低头看到了闷声闷气给她捏脚的锦陶,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汛涌喷薄而出,她狠狠一脚把她踹开,“狗奴才!连这么简单的捏脚都捏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她转头有些得意的看着乐宁道:“南国姐姐,听说这丫头以前在你这里时,可是数一数二的得用?大汗喜欢我,特意派过来一个好的,可谁想,连我那里最末流的小丫头都比她能干!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个饭食都做不好,这就是你们南杞最好的丫头?真是跟你们那里的人一样,只有一座空架子,扒开里头全是稻草!”

    乐宁眼中怒气氤氲,但看着趴伏在格根塔娜脚下的锦陶,那副受尽欺凌的样子,她又突然觉得这丫头纯粹自己活该!听乌拉打听来的消息,呼儿乌分派她的二十四仕女时,这丫头也曾仗着自己颜色好,半夜捧着糕点去勾引呼儿乌,只是忽儿乌看不上她那副跪来跪去的奴相,让侍卫扔了出去;她又转头偷偷去找胡洲第一勇士乌巴山,都快木已成舟了,却被他近在咫尺脸上的刀疤吓得浑身哆嗦,乌巴山没了兴致,锦陶又一次被人扔了出来。也不知她是费了多少力气,最后把自己弄进了格根塔娜的帐子里,格根塔娜是草原上地位仅次于自己的女人,只是脾气嘛……锦陶一心攀高枝,落在这根枝丫上呆的舒不舒坦,其中几分甘甜几分苦涩,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乐宁往后一仰,斜眼看着这对主仆,慢慢啜着茶道,“人才有人才的去处,废物也有废物的归宿。在我看,锦陶被派去你那里,呼儿乌他总算做了件极对的事!”

    “你!”格根塔娜很是气愤,拉着脸道:“大汗说的不错,你果然是个没有心肠的女人!身边跟了十多年的丫头也能说扔就扔了,居然还能笑盈盈的看她出丑?你这样的人,活该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哦~这话说的就奇怪了,我的丫头败了德行,我不要了却被你捡了,我体谅你们小小贱民专爱捡别人不要的,没去与你计较,怎的你还不痛快了?”

    “好啊!你还真是理直气壮!好啊,我就看看,我在这里打死她,你还能不能这么悠闲?”格根塔娜霍的站了起来,她今天非要争出个长短来不可,她就不信,这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有什么资本在这里叫嚣?已经忍了这么久,若是不趁这个机会踩上两脚,难消她心头之恨!格根塔娜眼里闪动着光亮,看吧,过了今天,她格根塔娜会让草原的人都知道,部落要换女首领了!

    乐宁公主仍是保持先前的姿势,好似一点触动也无。半晌慢慢放下手中的精致杯盏,缓缓道:“好啊~早听说部落的女子们都能干骄勇,杀羊修屋样样做得来,今儿就劳烦格根了,也让本宫开开眼,看看你的手艺……听说老牧人杀一只羊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今天格根若是能在半柱香之内完活,本宫就有赏!”她说着起来,饶过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众人,走到门口一把掀起帘子,看着外头大好的日头,仰头深深吸一口气道:“不过还是莫要在屋里弄了,到处血呼啦查,你们蛮夷闻得惯,本宫可受不得~就在这外头吧,蓝天,绿地,撒上一摊血,很配呢!”

    格根塔娜看疯子一般的看着她,眼神怪异,“你疯了!”

    乐宁哈哈一笑:“是吗?本宫不觉得呢~比起你们茹毛饮血的蛮夷,本宫正常得很!”她目光逡巡在外头这些人身上,不屑的道:“说本宫冷血,说本宫残忍,真是笑话!你们草原人才是个个的衣冠禽兽!呼儿乌更是虎狼之王,无伦理无纲常,凡事都由着性子来,屠弟戮族,杀伐辛辣,那才是真的疯子!”

    “你这疯子又在胡言乱语!我大汗英明睿智,是腾格里赐下的荣宝明君!是我们的英雄!你个南杞废物知道些什么?少拿你们那套歪理来侮辱我们的英主!”

    “哦?你竟是这般想的?”乐宁微微歪着头看着她,半晌诡异的一笑,看着她道:“你竟然用真心去爱那个虎狼之君?原来,你也是个疯的……”